青年时期,我曾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
那时乡村的学校是个什么情况?鸟不拉屎的地儿,偏僻荒凉得跟个庙宇毫无二致。白天有一群孩子生龙活虎唧唧喳喳,而一到傍晚放学后,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死一般沉寂。
住校的两三位老师,凑在一起,能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再也没有值得重复的话题,于是就各守一处,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度着寂寞时光。
阒静中,我似乎听到了美好的光阴在唱着歌,轰轰烈烈地打身边走过。门前的一棵梧桐,由胳膊粗细长到两把搂不住,它默默见证了我的青春年华。
我喜欢在夜里独步,是梧桐在等我呢!风从它的发梢穿过,窸窸窣窣;月色入户,院子如积水空明。我想到,千年前的苏轼因无寐,曾经夜游承天寺,那大约也是如这样的夜晚吧!
就着月色,想着年轻的心事,无法释怀的时候,我竟然像个痴人,向树无言地倾诉。树影幢幢,枝叶婆娑,沙沙作响,门前的梧桐像一位阅历丰富、慈爱仁义的哲人,淡泊宁静、博大深沉,它以絮语千言,细细抚慰着我内心深处的彷徨和哀伤。
我不再孤独。记不清多少个夜晚,月下踟蹰,我和梧桐进行着灵魂的交接、思想的对话。等我心头雾霾消散、豁然开朗时,一身轻松漫步于庭前树下,梧桐仿佛慈眉善目、和颜悦色,在对我赞赏地微笑呢!
是啊,人生有哪些过不去的坎呢?应像一棵树,经历电闪雷鸣、风霜雨雪、刀斫斧砍,依然挺挺矗立,傲视苍穹。它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啊!
我灰暗落寞的心情有了改变。受树的启迪,我重新审视人生,我的目光不再如井底之蛙,我试着从大人生的角度思考人生命题。我的工作生活有了起色,一年后,我调离了那个地方。而那棵梧桐,启蒙我人生的树,印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怀念那棵树,我想它一定还站在那里,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不知它有没有再次启迪像我一样彷徨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