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母亲的口袋里总装着一条小手绢，是四角印花、一尺见方的的确良小方巾。母亲的手绢无论何时何地掏出来，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就算包东西也包得有棱有角。

儿时，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假小子，街坊邻居嘴里的疯丫头，天天带着弟弟妹妹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虾。有一次我上树掏鸟蛋，被鸟窝里的蛇妈妈咬了一口。虽然不是毒蛇，但我还是吓得连出溜带爬地从树上摔了下来，膝盖也蹭破了，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母亲火急火燎地赶来，掏出手绢替我包扎好腿上的伤口，又用嘴吸我手指上的蛇毒，疼得我龇牙咧嘴地踢母亲。母亲却不说话，只管用力地吸吮我受伤的手指，直到吸不出血水为止。

集市上，看到香气四溢的水煎包，母亲就会掏出小手绢，取出里面紧裹着的整齐而破旧的零钞，买一盘水煎包，微笑地看着我们姐弟几个津津有味地吃。而母亲总说自己不饿，长大后我才明白，母亲那是舍不得吃。

有一年，在外地工作的姑姑捎回一盒水果糖。村里的孩子几乎没见过更没吃过，母亲用手绢包了糖果，一一送给左邻右舍尝鲜。我就埋怨母亲自己不舍得吃，却要分给别人。母亲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就是亲人，你如何对别人，别人就会如何对你，亏不了！”这朴素的语言不正诠释了“爱出者爱返”的道理吗？

余下的糖果，母亲尝也舍不得尝，当我们姐弟谁期末拿着奖状回来，母亲就从她的小手绢里取一枚糖果作为奖励，抑或只是几颗熟花生、一个水煮蛋、两个核桃、一个苹果、一个粗皮大鸭梨……

后来我们长大了，母亲也老了，纸巾取代了手绢的功能，但母亲依旧用她的手绢，不用纸巾，她觉得用纸巾太浪费。我就给母亲买新手绢，可她舍不得换，总说旧的又没烂，而且很软和，比新的用着舒服。

母亲洗得发白的小手绢，曾经无数次擦去我委屈的泪水、幸福的汗水，也曾沾染过我们姐弟几个的血水，更变戏法儿似的无数次从里面变出零钱和美食。母亲的手绢承载着无数美好的回忆，也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更蕴含着深深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