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是我的小学兼中学同学。毕业后,我去当兵,他去当了石油工人,至此天各一方。
几个月前,我们忽然在小区相遇。几十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找了家小酒馆,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当年还是小田的老田,跟着工程队来到了山东东营胜利油田建设装置。一下汽车,望着无边的盐碱地,小田傻眼了,从没离家生活过的他,无法想象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如何生存下去。
从搭建活动板房宿舍开始,小田和他的工友们从头做起。由于地处盐碱地,从水井中打的水苦涩难饮,远不如洛河水那般甘甜。洗后的衣服上会形成由盐花组成的一片片地图,饭菜中还时常会吃出莫名的小颗粒。
那时还没有卫星天线,电视机就是个摆设。业余生活除了看那几本快翻烂的杂志,就只能看着远方发呆。多少个孤寂的夜晚,小田时常会一人走到空旷处,仰望浩渺的星空,对着家乡的方向发出来自心底的嚎叫。
一次狂风暴雨导致宿舍垮塌,成为压垮小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崩溃了,实在忍受不了这炼狱般的日子,向领导提出了回家的请求。
领导没有马上答复,而是给他拿出了一本书。这是反映我国石油行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一本简史。小田翻开书,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片就是铁人王进喜跳进泥浆池抢救井架的场景。那是在1960年的一次石油大会战中,在打第二口井时发生了井喷。现场没有压井用的重晶石粉,只能用比重较大的水泥代替,但是需要不停地搅拌。在临时找不到搅拌机的紧急关头,王进喜不顾腿伤,毅然跳进池中用身体来当搅拌机。他拼命地挥舞着双臂让自己旋转起来,以防止井喷进一步恶化。工友们在他的鼓舞下也都跳了下去……几个小时后,井喷停止了,井架和油井安然无恙。
看完这段辉煌而又艰辛的石油发展史,小田陷入了沉思。
在此后的30多年里,小田从一名学徒工逐渐成长为焊接技术熟练的行家里手。经他焊接过的各种罐区和管线,北有大庆油田,南有广东石化,昆仑山脚下焊花四溅,舟山群岛上他挥汗如雨。前些年他还远赴非洲苏丹,在喀土穆炼油公司援建了3年。
如今已是霜染华发的老田平均3至5年就要换一个“战场”,他的微信名叫“四海为家”,这也是他身旁工友们用得最多的一个名字。为了和别人有所区别,他还特意挑了朵牡丹花做头像。因为老田时刻记着,不管离家多远,家乡的牡丹都在等着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