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听着刀郎的《大敦煌》画画的。
“我用飞天的壁画描你的发,描绘我那思念的脸颊……”
一朵朵灿烂的牡丹花,被我当成“思念的脸颊”,在笔下细细描绘,也把神秘的敦煌,深深地刻藏在心底,思念着,向往着。
那时觉得,敦煌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若前往,必须在一个准备充足的时间里,与最相知的好友,或背一袭装满梦想的行囊。最好,再牵一匹清瘦的骆驼,满面沙尘,满心虔诚,伴着驼铃叮当,迎着热风啸唱,默默地走进大漠余晖里。
于是,那次西行,在仓促的行程里,并没有把敦煌列入计划。
绿皮火车游新疆,回程时,火车行至柳园站,朋友蓦地问一句:这么远到西北,确定不下去看一下敦煌?
这一问可好,一下子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那个梦。那个蒙着面纱、神秘而沧桑的莫高窟,像藏在我心底的一个梦中情人。真的不想就这么擦肩而过。
下车!
从柳园火车站下来,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放下行李,我便去询问前往敦煌的车。
一个多小时后,我挤上了一辆面包车。车上塞满了人,我挤到了后排坐下。后排堆着满满的行李,随着颠簸而晃动不已,压得我直不起腰。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炙烤着,似乎皮肤都在燃烧。
那一刻,我在心里虽然叫苦不迭,却并没有后悔,只是祈祷这段车程短些,再短些。
窗外寸草不生的戈壁,前方的路和天际交接,看似马上就到了尽头,却又无限延伸。
两个小时后,面包车终于到了敦煌城。又坐上公交车前往莫高窟。
终于来到莫高窟。
莫高窟在眼前清晰起来的刹那,忽然想起了家乡的龙门石窟。
龙门石窟是掩映在浓得化不开的青山绿水里,显得庄严秀美。而莫高窟就那么赤裸裸地矗立在无边黄沙中,像一位粗犷的西北汉子。钻天的白杨是唯一的绿色点缀。空中飞扬的细沙,会扑在面颊上。
这里,有庞大、瑰丽的石窟造像群;这里,有闻名于世的敦煌壁画。
走进洞窟,是另一番景象。飞天的柔美,菩萨的慈颜,还有导游轻声细语的解说,都与外面的粗犷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十六国时期开创,到元代而终,延续千余年的雕刻和彩绘,汇建筑、雕像和壁画为一体,构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宝库。
元代以后,鸟兽不至的敦煌,淹没在时间的黄沙中默默无闻,得以自然地保存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清末以后,随着来自西洋、东洋的文化盗贼一批批地来到莫高窟,这里不再安宁,烙下了中国人心中一道深深的伤痛印记,近代学术大师也发出了“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的哀叹。
在洞窟内站定,看那一尊尊佛像、菩萨像,历经千年风沙,慈眼看尽鼓角争鸣,面对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芸芸众生。壁画上的人物,笑容依旧恬淡安宁,敞开着心怀。我小心翼翼地呼吸,我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他们。
那精美绝伦的壁画和雕像,在古代要想完成这样的工程,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多少古代匠人和画工,怀着无限的虔诚,耗尽了毕生的精力,用自己的心血和生命,才创造了这举世闻名的丝路文明。
漫天飞沙,千年吹拂,都无法掩盖敦煌的辉煌与美丽。
余秋雨先生这样说莫高窟:来这里不是看死了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千年的生命。
可是,谁说那些菩萨、飞天只是在微笑?我却分明感觉到那笑容里饱含着悲怆,因为见证过世间最野蛮的文化劫掠。
我无意谴责王道士,一个腐朽的政府,也不可能对国家的历史瑰宝进行全面有效的保护。我想谴责那些来自西洋、东洋的丑恶贪婪的文化大盗,在敦煌不择手段地盗走佛像、壁画、经卷,并恬不知耻地陈列在他们国家的博物馆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深入思考,我们身处如今的新时代,该怎样更好地保护中华民族的文化遗产,该怎样延续民族的文脉,该怎样在增强文化自信中永远不让文物被大肆劫掠的历史重演。
我像多少人一样,来去匆匆,密如蜂巢的洞窟,我做不到一一进入细观,甚至连浮光掠影都说不上。我想,除了少数的专业研究者,大多数人无非和我一样,在这个巨大而伟大的文化载体面前,是个匆匆过客而已。但作为一个了解一定历史文化的中国人,即便是一个匆匆过客,也应该会有一些感慨和启发吧。
回到柳园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透窗而望,伴着偶尔响起的火车鸣笛声,我看到了我至今无法忘怀的、大大的月亮。
特别的地方,独特的感受,让我对这轮明月有了太多的寄托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