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夏日盛产豆角。作为豆科豇豆属植物,豆角可谓品种繁多,各地叫法也不甚相同,以致我一度分不清楚四季豆、豇豆、扁豆、芸豆等等的区别,但对于家乡豫西北地区盛产的碧绿的细长条状的豆角,就连三岁的孩子都能叫出它的名字——长豆角。
长豆角因好养活、收成多,常常在夏季霸占家乡人民的餐桌。炒豆角是常见的做法,简单又方便,豆角洗净切段,下入油锅翻炒,调味之后盖盖焖煮几分钟。一来方便入味,更加好吃;二来达到彻底煮熟的目的,有些菜豆角中含有豆素和皂素两种毒素,如果烹饪不当,可能引起中毒症状。炒豆角讲究火候,炒得嫩些,吃的是爽口;炒得老些,吃的是油香。配上馒头和稀饭,是顶好的搭配。
还有一种便捷的做法是凉拌豆角。豆角洗净掰段——主妇们特意强调,手掰的才入味,如同包菜,一样的东西,但手撕的确实要比刀切的更美味。或许是多了一份付出,多花费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对这份食物就多了一份感情,吃起来味道便也不同了?嫩豆角段焯水之后,趁热放入调味料,最关键的一个步骤是拍点蒜末进去,蒜香味一下就被激发出来,再淋上点香油或者芝麻酱,别有一番风味。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何况是天天吃。主妇们便开始变着花样烹饪,如此才能尽快“消灭”冰箱里堆成小山的长豆角。豆角炒肉、干煸豆角等可以作为配馒头的家常菜,也可以作为午饭的重头戏,用豆角包包子、包饺子、拌凉面等,都是不错的选择。豆角焖面是其中较为知名的一种,在中原一带广为流传。简单四个字,概括了这道吃食的主要食材和做法——豆角和面条是食材,焖面是利用水蒸气将面条和配菜焖熟,又称卤面、蒸面。焖面在配菜上其实可以有多种选择,蒜薹、豆芽、芹菜都可与之搭配,不过因为豆角四季上市、比较常见,而且脆嫩可口,久而久之,便成了固定搭配,继而堂而皇之地以之冠名。炎热的夏季,吃一碗豆角焖面,配上一碗放凉的鸡蛋疙瘩汤,美味又舒坦。
相较之下,豆角打卤面就没那么占优势。豆角打卤面的卤子自然以豆角为主,再配上肉片、西红柿之类增加香味。卤子是热的,刚出锅的面条也是热的,在高温天气里似乎不太应景。但吃豆角打卤面时汗流浃背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又是豆角焖面比不上的。我曾在一家工厂亲见下了工的汉子们,每人端着一碗豆角打卤面,蹲在墙角的阴凉地,将手里的筷子挥得起劲,抓一把荆芥放进碗里,间或咬上几口大蒜,吃得喷香。若没了捞面条的这股热乎气儿,气势肯定大打折扣。
尽管乡亲们甩开了腮帮子吃,长豆角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菜地里每天都能摘回来一大把,即便不去菜地,在街上走一圈,手里也会多出一把大娘或者婶子塞给的长豆角——“别走,我刚从地里摘豆角回来,给你一把。”这是乡亲们表达热情的方式,这份真诚与热切让人无法拒绝。
从初夏到深秋,长豆角一直是餐桌上的主角,虽然时常遭受年轻人的白眼,但乡亲们还真离不了它。老辈人关心粮食和蔬菜,他们记得很清楚,过去农业技术不发达的时候,只有长豆角不嫌弃土壤的贫瘠,用累累硕果给人们带来依靠,给人以满满的踏实感。而当年轻人离开家乡,在陌生的城市看到长豆角时,心底突然生出来的温暖和亲切会让人蓦然惊觉:在不知不觉中,那长长的豆角呀,已经成为家乡人丈量思念的尺子。
某个冬日,当一道排骨炖干豆角端上桌时,让人在惊喜的同时不由感慨,纵使秋霜冬寒,长豆角的这份陪伴也不会缺席,就像家乡及家乡的亲人,永远占据心底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