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版:洛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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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5日 星期
我乡我土
山有嘉谷
□陈爱松

在故乡人眼里,小米是一捧捧碎金,蕴着阳光的暖香,凝着天地的精华。

万安山北麓,沟沟壑壑割出了一道道丘陵。村在沟中藏,地在坡上种。少雨,贫瘠,靠天收。在千百年来人与庄稼彼此不断的选择中,谷子安居下来。“只有青山干死竹,未见地里旱死粟。”谷子最耐旱。间苗的时候,那些当初甩挂到田埂柿树杈上的小谷子苗,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照样结出一拃长的谷穗。

阳光,清风,雨露,麻雀,秋蝉,蟋蟀,蚯蚓,用万种语言在天地间编织着如水的天籁,谷子漂浮在光与影与乐的变幻中,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安静而坚韧地向下扎根,向上拔节。

谷子也是会开花的呀,那么微小,那么精致,那么热烈的花阵!只是很少有人见到。它的芬芳只献给夜晚的清风与昆虫,只献给早起的农人。

从播种到成熟,谷子固守在贫瘠的土地里,坚韧地走过干旱酷热的漫长路程。绿的时候,太阳越晒越绿得深沉,黄的时候,风越吹越黄得瓷实。“谷三千,麦六十,好收豌豆八个籽。”握一把低垂的谷穗,不用数,就能感受到三千个籽的饱满。

每看到“谷”字,便觉得上半部分就是谷穗的样子,下半部分,是谷入口中,养育了生命,繁衍了人口。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理解“虚怀若谷”,就是谦虚得像谷子一样。

在故乡,人们怀着敬畏与感恩之心来称呼谷子。谷子的“子”发音是重的,与老子、孔子、孟子、墨子一样。是的,谷先生。连谷子的先祖,家乡人也不曾忘记它们的功劳,尊称为“野谷苗”“谷莠子”,而不像别的地方叫“狗尾草”。

君子固穷。谷子在贫瘠的土地上成长,用全身心的奉献,用含香的微笑,温暖着贫寒的日子。小米汤浆养了月子婆娘、嗷嗷待哺的婴儿、刚捉回来的小鸡,也把小米捞饭、炒米面、炸米条的香味喜庆在年节里。那也是坡上人家馈赠亲友拿得出手的心意。

谷子秆也是农家的宝贝,那是骡马的草料,架子车的苫子,冬天的门帘,薄褥下的铺垫,迎新娘的喜草。即使土里的谷根疙瘩也要一一归仓,那是炊烟的根。

小米好吃,可产量不高,种收不易。间苗最难,半天挪不了几尺。少年时期,暑假在地里间苗,背着灼热的太阳,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最可怕的是,脖子晒脱了一层皮,一出汗“滋辣”着疼。除草也要特别小心,一不留神就拔出谷根来。收割也麻烦,镰刀割下,捆成一束,运到场里,再削下谷穗,牛拉着石磙碾出谷子,再在石磨上推出金色的小米……呀,每一粒小米都闪耀着汗水的光泽。

时光流转,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了,谷子慢慢从生活中淡了下去,故乡多年闻不到小米香了。山下的坡地撂荒了,只有一地莎草、茅草、荆棘在风中茂盛,只有蟋蟀、金蛉、蝈蝈在月光下吟着怀旧的乡谣。

我常常想起坚韧而谦谦的谷子,想起故乡酒流沟那高高的山坡上,成熟的谷田里黄穗与绿叶相映,一派华美的景象;想起那麻雀惊疑地瞅着破草帽之下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的草人;想起薄暮时分,谷场上,谷束放在腿上,刀起穗分,谷穗划着优美的曲线落向渐渐隆起来的谷堆。晚霞由鲜红到暗红,再到灰白,直至月光从东山上升起来。清凉的风,带着谷穗和谷秆的芬芳,在村里乱跑,报告着收获的喜讯。

三年前,回老家,母亲高兴地说,村里分小米了,你带走两袋!

哪来的?

村里流转了坡上地,统一种上了小米。大机器播种、收割,不用再间苗了,好吃,还省事!

喜滋滋地拿出来,是真空包装的金色小米,醒目的“酒流沟”商标。

小火慢炖,米粥轻翻,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是故乡山坡上长出来的小米啊!我的心里充满了感动,为童年时的味道,为回归的谷子,为重新焕发青春的土地和乡村,为那些请来谷子给山坡地披上盛装的人们。

浓稠金黄的米粥,盛在碗里,散发着脉脉的香气,慢慢在表面结成一层皮,把粥包裹成一块湿润的玉,仿佛重逢的师友,让我久久凝视,久久感怀。

今年中秋回老家,正是谷子收割前夕,我特意走上山坡,去探望成熟的谷田。

高低错落的坡地上,整片整片的谷子,一直延伸到沟边。晚霞在天边燃烧,谷田泛着温柔而宁静的暖光。晚风阵阵吹来,所有金色的穗和绿色的叶都听到了音乐,应和着,律动着,起舞,歌唱,放出通体的香。而香气又聚成了云朵,飘着,荡着,蔓延向浑厚的南山。我被这华丽的约会淹没了,和它们并排而站,一起浴乎沂,风兮舞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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