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孟津区的最南端,离区政府所在地二十多公里,三面与市区的两个镇相邻,与“鸡鸣三省”相似,我们这里应该叫“鸡鸣三镇”。
记忆中,童年时我们村一直没有通电,晚上用来照明的只有煤油灯,火焰就像黄豆那么小,能照出不到两步的光。每家大都只点亮一盏煤油灯,走到哪儿拿到哪儿,挪动时,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手握成半圆形挡着火焰,因为很小的风都能把它吹灭,磕着、碰着、绊着都是小事,就怕洒了煤油或碎了油灯。
小学上晚自习,要求每人带一盏煤油灯。入班后,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教室外蓝瓦白墙挺干净的,为什么教室里的屋顶、椽子、檩都是黑黢黢的?上过一段晚自习后,发现每个人每天晚上都生出两个黑鼻孔,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我经常晚上到村子南面的地头,坐在那里,双手端着脸,看着不远处洛阳城里的万家灯火,想着课本上的《天上的街市》,幻想着能走到那灯光下,看看那街市上的灯是不是真的像天上的星星,幻想着有一天我们村的街上也能挂满那样的街灯。
十岁那年,我们村终于通电了!一排电线杆不知从哪个遥远的地方把电线连到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安上了电灯。尽管后来通过比较才知道,我们家那两个15瓦的灯泡其实是很昏暗的,但到晚上一拉开关,灯就亮了;晚上上自习,鼻孔再也不会被熏黑了;再不用担心晚上写作业时被灯烧着了头发,也不用担心不小心洒了煤油或打了油灯被家长训斥了!
过了几年,通往我们村的电线换成了电缆,电比以前多了,家家都换成了大瓦数的灯泡,家里更亮堂了。有电了,村里购买了电磨和电碾,使用原始笨重的石磨、石碾从此成为历史。只是晚上开电磨、电碾时,灯泡会忽明忽暗,有时还会烧灯泡。
又几年后,村里安装了一台变压器,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是我们村一下打了两眼机井。邙山岭上缺水是众所周知的,猪马牛羊一年四季饮的,都是夏天下雨蓄在村西头蓄水池里的雨水,人吃水就费劲了。村里只有两眼井,井里的水很有限,全村人都是起五更去绞水,去晚了,三五次也绞不满一桶,并且还是浑浊的,放好久才能澄清做饭。村西头二里外的沟里有一眼井,水位浅,水量足。十岁以后,农忙时我和妹妹经常去那里绞水。我俩每次都是使尽全身力气摇辘轳才能绞上来一桶水,歇四五次才能抬到家。有了机井,电闸一推,清澈的水就会喷涌而出,全村世世代代吃水难的问题解决了,粮食的产量也翻了一番。
第二个变化是,村里一下子买了好几台脱粒机。脱粒机一转,脱干净的麦粒“哗啦啦”就出来了,再也不用套着牛拉着石磙碾场了!本来一个多月的麦天,一下子缩到了十几天。
1986年春节前,我们家买了村里第一台彩电,18英寸的。那年除夕,大半条街的人来我家看春晚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彩电的出现,预示着我们村已在告别贫穷、走向富裕的路上迈出了一大步。此后几年间,村里大部分家庭都陆陆续续买了彩电。
2000年,我们村的变压器增容了,用电更方便了。富裕了的家庭纷纷开始置办大件电器,今天东家买了洗衣机,明天西家买了冰箱,后天南家又买了电脑。这几年,不少家还安装了空调。
现在,随便走进一家,空调吹着舒适的风,屋顶是漂亮的吊灯,液晶电视里播放着精彩的节目,放了学的孩子们在电脑上玩着开心的游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觉得一个人在家寂寞了,拿起电话:“喂,高兴他娘,来俺家拍闲话吧。”不一会儿,另一位老太太就来了。你若问她们现在生活过得怎么样,她们肯定会抢着告诉你:“滋润着哩!现在要啥有啥,比神仙的日子过得都好!”
值得一提的是,前几年,我们村安上了街灯,我小时候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看到家乡的晚上如今也成了“天上的街市”,心里是由衷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