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美乡村建设,让老宅重焕生机。
十六年前父亲去世后,我们搬到了县城居住,母亲也只是在双休日回老家住两天。庭院内外花木较多,深秋初冬,落叶堆积让老宅老态龙钟。这几年,乡村人居环境不断改善,周边盖起的不少小洋楼让我家的平房渐显土气。所以,我们也加大了扮靓老宅的力度。
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在过道上方搭了葡萄架,在大门旁的围墙上贴了瓷砖,给大门外越发葱茏的矮竹围了栅栏。在院内,装了自来水龙头,用水泥修补了花坛,用砖给菜畦砌了边。如此这般,老宅又婀婀娜娜了。入冬之后,蚊虫匿迹,母亲总是想回老宅多住几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怀恋老宅,尤其是它的冬日暖阳,每一波乡愁中,都有冬日负暄的温暖。
我在许多地方见到过冬季的太阳。凤凰山的松林中,汝水和马兰河的交汇处,书房的窗户前,客厅阳台的藤椅上,甚至是高铁上……但是,这些地方的阳光,只是浏览山水时的邂逅,擦肩而过,交情不深;或是尘世繁杂中的偷闲,蜻蜓点水,难有收效。而只有老宅暖阳才能给我熨帖舒适、够味解馋的温暖。我在老宅中出生,又在老宅中长大,在出省求学前,是暖阳,一年也不曾废止地给予了我十九年的照拂。
小时候,上午放学回到家中,暖阳正灿烂。我坐在墙角,晒着太阳,捧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听着母亲在厨房擀面条的声音,看着父亲从墙上摘下一串红辣椒。他从中拽下几个晒焦的,放在蒜臼里,用擀面杖将之捣碎。加盐,加热汤,浇面条的汁就算调好了,我们豫西地区称之为“水”,这是专门为我做的。小时候我特挑食,除了黄瓜,其他蔬菜几乎都不吃。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家的红辣椒被我吃完了,父亲就走街串巷地去借。我坐在墙角,端着一大碗手擀面,浇上辣椒汁,大快朵颐,渐渐吃出了细汗。
有时吃过午饭后,趁太阳还没有溜边,烧一盆开水,支起小板凳,让母亲给我们洗头。先给我洗,再给俩姐洗,她们的头发长,还得扎辫子,老麻烦了。父亲有空的时候,还会给我剃头,他只是用推子将我额头周缘头发剃短而已,不讲花样,这种独特的发型被同学们戏称为“茶壶盖”。奇怪的是,在我幼小的自尊心当中,竟然没有产生多大的反感,大概是父亲那把让人从上海捎回来的推子可以适当地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吧!
某些时候,我会和俩姐“争怀”,看谁先抢到妈妈的怀抱,她们总是慢我半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偎在妈妈怀中,把头歪在她的大腿上,让她用火柴棒给我掏耳屎。这是一个纯享受的过程。母亲轻轻地,小心翼翼;我痒痒的,昏昏欲睡。有时候,手劲儿重了点,我龇牙咧嘴哎哟一声,母亲赶紧停下,让我翻过头来,晃一晃,好像能将耳朵里的垢物倒出来一样。
稍大后,我喜欢在暖阳下看书,母亲说这样对眼睛不好,我便扭过身去,把背留给太阳,把书放在胸前的阴影里。那时候,哪有那么多课外书啊!我看的无非是小人儿书,也就是连环画。《铁道游击队》《西游记》《武林志》……无不让我爱不释手。这些最初的阅读习惯,是我文学梦的启蒙。识字多了之后,我开始读文学作品,从亲朋好友家借来《三国演义》《水浒传》,啃了起来。一个小人儿捧着一本“大部头”,任谁见了,都会有点儿惊讶。后来,我调侃自己说,我打小儿在日光浴下内外兼修,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现在,我从事了和文字有关的工作,不能不说是老宅暖阳的功劳。
现在,每到冬天晴朗的日子,我总是非常强烈地想要回老宅,在暖阳下坐坐。老宅暖阳,如甘醴沁人心脾,似仙乐令人陶醉。它就像小时候母亲的怀抱,能温暖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