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暖季我喜欢在客厅打地铺，感觉像躺在火炕上，全身都暖暖的。只是年龄大了，腰也不好了，就寻思挑一床旧棉被送去重新弹弹棉花改做褥子，松松软软地加在身下。

索性将柜子里的被子都抱出来整理。琳琅满目的被子，带着岁月的痕迹，依偎在一起，让我仿佛看到自己走过的时光穿过重重烟云，安静地流淌着。

那一年，我拿着军官证和介绍信，跟着刘同志跑到驻地小镇，领了红彤彤的结婚证。那时候的我，很傻很单纯吧，哪里知道还有彩礼、嫁妆这些事儿。等到春节回洛阳探亲，我妈一面气我不跟家里商量就完成了终身大事，一面执意塞给我1万块钱做陪嫁，还给我准备了嫁妆——摞得高高的8床被子，其中有2床是时尚轻巧的羽绒被、蚕丝被，其他的都是棉花被，花团锦簇，沉甸甸的。

我妈说，怕你冷，平日5斤的棉花，特意装了6斤。这些被子，被面儿大红大绿，开着硕大的花儿，间杂的金丝银线闪闪发亮。我眯了眯被灯耀花的眼，对我妈说，整这么多干啥，多土气，我才不会带走。我没有想到，那些被嫌弃的红红绿绿们，在我回到洛阳有了自己的小家后，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从天津路搬家到周山路，流行大床和双人被。我正要打听去哪里买被子，我妈带着我爸，驮了大被子、小被子、大褥子、小褥子，坐了公交车，不吱声就赶来了。夜晚，在装修好的新房子里，带着欢欣，躺在崭新的棉花上，连心都被它温柔了。

我的手滑过层层温暖，落在一片轻柔上。那是买四件套时一起买的内胎，不知道什么材质，虽然不暖和，但轻飘飘软柔柔。那时候，女儿还小，学着大人说话，用词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她扑上床去，把脸紧贴，感叹：“好绒毛啊！”从此以后，它们便被亲昵地称为“绒毛被”。现在，女儿身居漂洋过海才能到的那个半球，被我扒出来的老旧绒毛被，已被遗忘在柜子深处很久很久了，重见天日的它，还依稀留着小小女孩的快乐。

还有更老的两床军被，小而薄，硬邦邦的，因为要叠“豆腐块”，被板凳压过；为了追求刀削般的效果，还偷偷洒过水。它们内里早已成渣了吧，但是绝不扔，那是我和刘同志最珍贵的纪念。

近几年，日子好了，舍得买品牌被子了，昂贵的鹅绒被、羊毛被都有了。这许多的棉被愈加长久地被束之高阁，在尘埃和岁月里日渐落寞。

午后的阳光很好，穿过透明的玻璃，斜斜地洒落在一地的老被子上，一朵朵光晕轻轻闪烁，调皮地追逐大闹着。光影里，我仿佛看到我妈细心地将棉絮用白纱包好，再对着光穿针引线，跪在地上，缝着光滑细腻的缎面，一派喜气洋洋。

我抖开一床被子，那些大红大绿的花，呼啦一声就盛开了，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