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大谷关,我就觉得它与“关”不同。
从古诗里,我认识了“春风不度”的玉门关;从史书中,认识了作为长城起止点的山海关和嘉峪关;旅游时也看到过依山傍河的潼关。而眼前的大谷关,似乎和“关”相差很远。
不信你看,大谷关的地貌就是两山夹一河。山不算陡,山顶上有人工安装的风力发电设施。那巨大的风叶,在风力的作用下,不紧不慢地旋转,顿时让人想起堂吉诃德与之作战的风车。两山之间的所谓的“河”,不如说是一条小溪,连两边大山的影子都装不下。沿着河岸,一条水泥路如一条丝带从中蜿蜒飘过。从地理学的角度,它就是一个大峡谷,何以称“关”?
可是,当走进坐落于山坳里的“大谷关客家之源纪念馆”,浏览着陈列于里面的地图、物品、图片介绍,我不禁汗颜:我小瞧它了。
大谷关,洛阳的雄关。大谷关位于洛阳南部,是洛阳的南大门,也是古代洛阳八大关之一。从古到今,它是洛阳通往南阳、汝州、许昌等地的重要关口。张衡称它“盟津达其后,大谷通其前”。历史上,黄巾起义、三国争雄都曾在这里鏖战,抗日的烽火也曾在这里燃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真是名副其实的“关”,而且是险关。
大谷关,客家人的乡愁地标。它是几次人口大迁徙的重要节点,是重大历史事件“衣冠南渡”的见证者。从西晋到东晋,从“安史之乱”到南唐,从北宋到南宋,几次重大的人口迁徙,大谷关都是必经之路。透过那些图片,我仿佛看到坐着马车的王公贵族、推着小车挑着担子的贫民,在滚滚的烟尘中,被逃亡的人流裹挟着,沿着谷底,迈过大谷关关隘,一路向南。不管身着罗衫还是布衣,他们脸上挂着泪,一步三回头,不知这一走,何时是归期?
出了洛阳,落脚东南西南,他们都被当地人称为客人,就连入户都得标注成“客籍”。一个“客”字,时刻提醒着他们,他们是流浪儿,他们的家在北方,在大谷关,在洛阳。于是,他们当中,可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兴奋?可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帝王?可有“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望眼欲穿……
“家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这些客家人的后代,把老家的方言挂在嘴上,代代相传,正所谓“宁卖祖宗田,不忘祖宗言”;把老家的衣服穿在身上,不改传统的样式;把习俗留在婚丧嫁娶的礼仪里;把“洛阳”二字写在新建的村落里、新建的桥梁上,一个个洛阳村、一座座洛阳桥,那是对故乡的思念,也是对故乡的呼唤啊!
河洛文化滋养的客家人,他们不想让自己的悲剧在下一代身上重演,把对子孙的希望化作严格的教育,让他们胸怀家国,掌握安国定邦的本领。于是,就有了一个个响当当的历史名人:大唐名相张九龄、民主主义革命先驱孙中山、开国元帅朱德、叶剑英,实业救国企业家田家炳、曾宪梓、陈嘉庚,他们以家国为己任,为民族独立而战,为百姓谋福祉,彪炳史册。
走出纪念馆,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并重新审视大谷关,心潮起伏。突然,在北面的山上,一只风筝徐徐升起,像飞鸟,像大雁,在高空飞翔。想起坐落于偃师虎头山上的中原客家先民南迁圣地纪念碑,我豁然开朗:如果把散落于世界各地的客家人比作风筝,乡愁不就是牵着风筝的那根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