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的时候家里穷,父亲是个酒鬼,喝醉就疯,疯了就狠狠地揪着母亲的头发打她,小小的他看着无情的父亲,看着娇小的母亲,开始他无助地哭,后来就不哭了,咬牙瞪眼盯着父亲,从那时他就学会了恨父亲。
后来,母亲去世了,他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在城里买了房子,偶尔也回老家看看父亲,但和他没有多少话,更不想长时间停留,放下东西就走。父亲总呵呵地傻笑着把他送出门,然后站下,接着追上来。他问有什么事,父亲搓着手说:“没什么事,就想告诉你,我把酒戒了!”老是这样,他只好应付着说:“戒了好,戒了不会醉!”父亲的脸腾地就红了,看着他远远地走开。
那是个星期天,他一觉睡到中天,正准备起床,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隔着猫眼往外一看,竟然是父亲。说实话,他不想看见他。这些年,自己上大学的花费父亲从没给过一分,这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他一看见父亲,就想到他打母亲时狰狞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轻轻地转身回屋又躺在了床上。父亲继续敲门,他不理。接着,父亲开始拍门,最后竟大声地喊叫了起来。他装作没听见,心里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好大一会儿,他以为父亲走了,他刚穿鞋站起来,就听对门的张阿姨大声对父亲说:“是他的父亲吧?”父亲说:“是啊,新儿好像不在家。”张阿姨说:“肯定在家,昨天半夜才回来,我一个上午都在楼下聊天,没见他下楼,一准是睡过头了,年轻人睡性大,你继续叫!”他一愣,昨天夜里回来,张阿姨看见自己进了屋上了门啊!
他想,父亲一定继续喊叫,可是,他听见父亲说:“我再等等,等等!”
过了好久,他从猫眼看见,父亲蜷缩在墙角装上烟袋吸了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旁边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麻袋,鼓鼓囊囊的。父亲满头的白发,满脸皱纹里蓄着汗水。看到这里,他的心突然一动,觉得自己是否有点过分,即使他不是父亲,也是个老人啊!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拉开了门。父亲慌忙站起来,没有进屋,也没有和他说话,迅速拽着他的胳膊,噔噔噔把他拉到楼下一层楼梯口,然后,自己又噔噔噔跑上去敲响了张阿姨家的门。
他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只见父亲拉着开了门的张阿姨,转身指着他说:“你不用操心了,俺新儿回来了,刚才他上街去了。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张阿姨看看他说:“啥时候出去的啊,我都没看见。快回屋吧,你父亲等好长时间了!”
他只好笑着说:“阿姨,可能你没看见!”
父亲这才和他慌忙把东西往屋里搬。
进了屋,他问父亲:“干吗骗张阿姨说我出去了啊?”
父亲搓着手嘿嘿笑着说:“她不是说你在家嘛,要叫他看见你真在家没听见我喊门,还不到处说你爹来了都不开门呢。对你不好!”
他顿时愣在那里。他忽然明白,眼前的人,不仅是个老人,也是一个父亲啊!
他对父亲笑笑说:“爹,你先坐,我出去买菜,中午咱好好吃一顿!”
走到门口,再回头,他看见父亲正擦掉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