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柔波中几只闲鸭游弋,嫩柳疏影里四五对白鹭点缀。苍山、柏林、古寺,鲜艳的是那树树盛开的桃花。
这个春天属于桃花,属于如花的女人,属于女人风情万种外阔衣博带内的纤指一挥。
香山古寺里不知几多笑傲古今的须眉在纤指的指点里为一场游戏如履薄冰。如花的女人不屑于男人视女人如衣服的说法,偏要让最有资格自负的人去争一件绣满鲜花的袍服,而游戏的裁判也是一个如花的女人——上官婉儿。赋诗夺袍对男人来说,永远不算是一段佳话,武则天先将锦袍赐给才思敏捷的东方虬,却又因宋之问诗句绝佳,把袍服从东方虬身上扒下来赏给宋之问。“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锦袍上分明落着一瓣桃花。
一代女皇此时不会在意几个权臣的低语和逢迎,她的目光掠过伊水,停留在西山前朝先人雕刻的佛祖身上。冰冷的石刻中,不该只是雄浑和苍古,也不应该只是神秘和空灵,她要像凿断李唐帝国一样,在那里嵌刻一段历史绝唱,散入几片桃花。
桃花落处,成就了龙门石窟最恢宏绚丽的艺术杰作——奉先寺石窟。到龙门,你可以什么都忘掉,但你一定记得卢舍那大佛迷人的笑容。大佛17.14米的身高,方额广颐,眉若弯月,双目俯视,略作微笑,两耳长垂,衣纹简洁,整尊造像庄严典雅、肃穆宁静。佛祖的无数法身,这一尊最迷人,这一尊最慈祥,这一尊最悯怀众生。享受天下百姓的叩拜,也更期望成为佛法无边的偶像供人敬仰,这才是自负的武媚娘、自负的一笑千古。当然两边的弟子要眉清目秀,菩萨要端庄雍容,天王要威仪庄严,力士要坚毅勇猛,更见大唐盛世的恢弘气度。
比起武则天的举重若轻,北魏隋唐的历代帝王更多的是将礼佛的诚心与图报父母的孝心一锤一钎地铭刻在这里。北魏孝文帝公元494年迁都洛阳,开始把云冈石窟移工伊水北岸,带着胡人的皮帽,扎着收腰带子,紧身打扮的工匠目送一年年桃花开谢,刻石的铁钎也渗入了丝丝柔情。西域的佛祖开始变得慈祥,菩萨有了女儿身,其衣饰也演变成阔衣博带的唐服,连东方道教的天王也走进佛国的序列。
触摸龙门石窟,惊叹艺术的同时,你会感觉到历史沧桑中透出的丝丝柔情。不说奉先寺的佛归人间,也不说几千个佛龛几乎都是帝王或者王公贵族为父母奉上的亲情寄托,且看一看宾阳洞中蒙古包形状的拱顶和地面流水纹路中的莲花,看一看万佛洞15000多尊拇指大的佛像和形态各异的乐工舞伎,看一看莲花洞中藻井巨大莲花周围手捧果品的飞天,看一看古阳洞中精美绝伦的书法精品“龙门二十品”(古阳洞占其十九),你就会知道古代艺术家的心中既有无上至尊救苦救难的佛,也有温情脉脉的生活阳光,一定也有春天盛开的桃花。
石窟崖前的桃花留给帝王和石工恋念,香山柏林中的桃花留给古寺的钟鼓摇落,那么竹外桃林的诗情就留给乐天来吟哦。东岸香山北端林中,几溜山泉跌落,数片幽篁掩映,四五间草庐,几块石头围就的桌凳,白居易流连忘返。“空门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家酿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晚年的白乐天更多的时间是携书童仆从荡舟在伊河之上,或饮酒,或垂钓;漫步在香山古寺,或赋诗,或论道,自号“香山居士”。
不同于李白的纵情豪放,有别于杜甫的悲悯哀愁,白乐天诗中更多了生活的闲适和平民的柴米油盐。白居易在洛阳兴废古今事中,感受着世事沧桑、人生短暂的道理,手中不止一次地折取桃花,赠给刘禹锡、元稹,表达互为知己的情感。
公元845年,73岁的白居易相约洛中遗老李元爽和如满僧等人,欢聚在香山寺,还请来画师,给每位老人都画了像,图右附上他们的诗作,留下了“九老诗会”的佳话。“爱风岩上攀松盖,恋月潭边坐石棱。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作此山僧。”白居易终老香山、埋骨香山,诗人的墓园静卧香山一座山包,俯视伊水,眺望龙门石窟,南边不远处古寺的钟声伴他入眠。
世事千年,桃花也千年,龙门的桃花应时而开。也许桃花已经不是昔时桃花,龙门却还是隋唐都城南门正对着的东有香山、西有龙门山、中有伊水悠悠的的“伊阙”,隋炀帝叫它“龙门”,我们也就直呼“龙门”。
曾经不止一次地拜访凝结历史烟云的龙门,也品赏着龙门的桃花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