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内向的我居然频繁地往集市上跑。当暖暖的春风吹绿了柳芽,我突然发觉外面的世界对我诱惑力太大了。
穿过五金店、粮油店,我就能看到集市了:卤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卖包子的女人揭开笼盖,热气迅速笼罩着她的脸,那边的米线摊上坐满了人……穿梭其中,香味不时冲进我的鼻中,那高高低低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而我只是来买菜的。这里的菜很便宜,一块钱就能买五斤芹菜,至于大白菜,一块钱能买一大堆。
其实,吸引我到这里的真正原因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服装。农村集市的服装是露天摆放的,从这边到那边拉上几根铁丝固定在柱子上就成了“服装店”。低廉的价格最能吸引庄稼人,只需五块钱就能买一件花里胡哨的上衣或裤子。我以买菜为借口在这里从春天看到夏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要么是姐姐穿剩下的,要么是妈妈手工制作的,没有一件漂亮的。
四月末,夏天的衣服已经上市了,五颜六色的衣服令我艳羡不已。一件绿色短袖突然闯进我的视线,草绿色的,像一棵小树在向我招手,我着魔似的站在那里不肯往前走一步。老板殷勤地取下衣服让我试,我做梦似的穿上了那件衣服,站在镜子前认真打量自己,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美,只是衣服比较贴身,一抬胳膊,第二粒与第三粒纽扣之间就有些走光。“买一件吧,才十块钱!”老板说。十块钱能买多少袋盐?够我们家吃几个月?这些问题在我脑中猛然闪现。我红着脸把衣服还给老板,任凭他费尽口舌,因为我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妈妈是一个要强的人,家中虽然清贫,可妈妈从未向人借过一毛钱。为了盖房子,我们一家人吃了十几年咸菜。
天越来越热,大街上穿短袖的人越来越多,而我依旧穿着春装。一有机会,我还是会去集市上看那件衣服,头几次老板还劝我几句,后来也懒得理我了。
一天放学后,我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那件梦寐以求的衣服正躺在床上,我惊喜万分。妈妈淡淡地说:“天热了,该给你添一件衣服了。”我兴奋地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这时,妈妈拿来一枚瓜子大小的别针,把它别在衣服的第二粒与第三粒纽扣之间,看着妈妈那双粗糙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很想哭。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妈妈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件衣服,或许每个母亲都能洞悉女儿爱美的心思吧。虽然现在家中条件已经大大改善,可我穿衣服依旧保守,过日子依旧节俭。看着女孩子们穿吊带裙、露脐装的样子,我想起了母亲,她在我少年时便教会我一件事——自爱,爱自己的身体,爱自己的尊严,耐得住清贫,经得起诱惑。
自爱有时是一种距离,譬如从第二粒到第三粒纽扣;母爱是一种智慧,它无处不在,譬如在第二粒与第三粒纽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