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花容 文/图

2017年仲夏，千唐志斋博物馆从民间新征集到一方题为《唐故正议大夫使持节杭州诸军事守杭州刺史上骑都尉殷公（亮）墓志铭并序》的墓志（简称《殷亮墓志》）。志文由殷亮的弟弟殷永撰写。志石长60厘米，宽59厘米，志文共46行，满行46字，总字数约2000，每字仅1厘米见方，书写密度在唐志中少见。小楷书法端庄俊美，有颜书之风。

殷亮是颜真卿的内侄，也是颜杲卿、颜真卿传记的最早作者，颜殷两家世结秦晋。殷亮本人的资料，见诸传世文献者寥寥数语，而《殷亮墓志》提供了其完整履历和生平事迹。这方墓志入藏千唐志斋，与该馆典藏的《蒋伦墓志》（殷亮撰文）互看，对于唐代新安人文地理研究有着重要意义，对于志主家族尤其是颜真卿的研究有着重要价值。

1 西临阙门、东望古关的龙涧原

志文记载“（殷亮）合祔于先茔之东北次”；颜真卿撰《曹州司法参军秘书省丽正殿二学士殷君（践猷）墓碣》（后简称《殷践猷墓碣》）称“（殷亮）与弟今荥阳尉永匍匐徒步力护双榇合祔君夫人于新安县之龙涧原三子茔”，因此，殷亮与其祖殷践猷、父殷寅的坟茔都应在新安龙涧原。

龙涧原在哪里呢？1999年8月，在新安县新城职教中心工地出土唐《胡思夫妇墓志》载：“公讳思，即东京新安县之杞梓者。”又曰：“粤以天宝元年岁次壬午十一月壬寅朔十九日庚申改葬，于新安县龙涧乡韩棚岭西平原卜兆，礼也。”可知新安在唐代有龙涧乡，那么龙涧原当在龙涧乡的范围。查阅新安县地图，发现在今天新安县城西北方，铁门镇东北方有龙涧村。龙涧村西不远，有方山，方山的南部，有一条干涸的河道，两侧地势平坦。据《文苑英华》卷九五六《权隼墓志》载：“（隼）遘疾厉终于新安之别墅……得吉卜于新安方山南龙涧原。”可知，龙涧原位于方山之南，与今天的龙涧村西一带较为符合。关于龙涧一名的来源，当地有一个传说：“其处有小溪，因隋代韩擒虎之甥李靖出生于此，旧有九龙庙。”综合这些信息，这条河道可能就是龙涧，而两侧的平原地带当为龙涧原。

龙涧原西临阙门（即今天的铁门镇），是唐代两京往来的重要官道。志文载，“前依先垄，东望古关”。“古关”即汉函谷关，曾经很多浩浩荡荡的驼马商队，带着来自中亚甚至欧洲的商品，过此关后，入东方大都市洛阳开展贸易。这对洛阳为古丝绸之路东起点也是一个有力的佐证。当时一些名门望族在龙涧乡修建别墅，赋闲时或居于此。从志文中看，殷家当时在龙涧乡当有别墅或庄园。

2 忠孝两全、团结宗族的家风

《殷亮墓志》称：“初，郎中临终，以太夫人年尊，虑阙供养，哀叫累日，不忍辞决。公默奉遗旨，铭之在心，迁祔之辰，截指断发，置于圹内，誓将此身，长奉左右。太夫人感公之诚，忘己之痛，辍哭者累旬，因以至孝闻。”这一段，在《殷践猷墓碣》中也有类似的记载。殷亮在父亲去世后，以至孝侍奉祖母萧氏。志文中称贼将李归仁感殷氏纯孝，而告诫部属不犯其居里，因而殷亮家族安好。

《旧唐书·来瑱传》记载，来瑱被代宗皇帝赐死后，门客四散，只有殷亮哭于尸侧，货所乘驴，以备棺衾，后县令为之感动，跟随殷亮一起夜葬而祭。这件事为士林广泛称道。转运使刘晏与殷亮相互器重，刘晏被陷害致死后，“人独畏避，公（殷亮）独如旧”。从这两件事来看，殷亮能忠君事主，同时能够不畏权柄，独守大义。

《殷亮墓志》还记载，殷亮“著《家谱》廿五卷，分为五宗，美恶必书，以示惩劝。重于宗亲，急于拯恤。疏远兄弟有不能自振者，皆分宅以居之，温言教示，成其身名”。他撰《家谱》在于惩劝后人，重视宗族亲戚的关系，相互扶持。对于那些较为疏远而地位卑微的同宗兄弟，则分给他们宅子居住，并教示以学行。可知殷亮非常注重家风，特别注重团结亲族。

3 书法大家颜真卿，成长得益于殷家

志文记载：“（殷亮）时陷贼中，家素贫馈。公同气四人，及从姊妹，并颜氏姑子廿余人，推居厚薄，率先励己，孜孜劝谕，无不欣从。”此数句揭示了殷颜两族同居的事实。结合相关资料可以知道，殷颜二族最晚自南朝梁时，即结有婚姻，至唐依然秉承山东旧族之传统，留下许多相互扶助的佳话。

颜真卿幼年丧父，随母长育于舅舅殷践猷家。后来，颜真卿对于殷亮也多有关照，“颜鲁公节制荆南，请与从事。改寿安县尉，充节度推官”。《颜鲁公行状》一文署“门客殷亮述”，用辞谦恭。由此也可看出唐代世家大族之间相约通婚的用意，在于共同维护传世基业和社会地位。这一点也体现在对后代的文化教育上，《殷践猷墓碣》云：“长妹兰陵郡太夫人，真卿先妣也，中年孀嫠，遗孤十人，未能自振。君悉心训奖，皆究恩意，故能长而有立。”可以相信颜真卿早年生活在舅家，得到殷家许多关照。《颜鲁公行状》又载，颜真卿在其舅父殷践猷的指导下练习书法，用毛笔蘸水在黄土墙上写字，练得了“力透纸背”的功力。

当然，颜真卿少年时代是否有新安经历，仍待考，但至少其书法启蒙，乃至在继承唐初诸家的基础上登峰造极，与殷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