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周王城广场上，有一处举世闻名的文化遗存——天子驾六车马坑。2002年，当六匹马同拉一辆车的场景穿越历史的层层迷雾重现于世，印证史书关于“天子驾六”的记载时，全国乃至世界文物圈都掀起了波澜。

天子驾六车马坑的出现，为进一步探索东周王陵的位置及王城的布局提供了重要线索。10年后的2012年，在湖北荆州一座名叫熊家冢的楚国贵族墓地中，也出现了六马同拉一车的场景……它的出现，让我们对东周时期诸侯割据、礼崩乐坏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1 楚君“不服周”，熊家冢也有六马拉一车

湖北有句方言叫“不服周”。在遇到不服气和不甘心的事时，人们通常会愤愤地说上一句“就是不服周”。殊不知，湖北话里的“不服周”，竟源自距今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

这不，湖北荆州熊家冢贵族墓发现的“天子驾六”车马坑，便是例证之一。

熊家冢贵族墓地，位于湖北省荆州市西北方，距荆州古城约45公里，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由主冢、附冢、车马坑、殉葬墓、祭祀坑等部分组成，号称目前所见规模最大、保存最好、陵园分布最完整的楚国高等级贵族墓地。2012年，荆州博物馆的考古工作者在这里发现了大型陪葬车马坑，其中1号车马坑发掘出来的“天子驾六”级别的马车就有三辆。

走进展厅，气势恢宏的车马阵仗让人不觉震惊。这些沉睡在地下的车和马虽然已经被掩埋了2000多年，但依然保存得不错，一些车上的油漆、花纹清晰可见，部分车马上的青铜构件和装饰品，也都保留原状。

工作人员介绍，这个排序为1号的车马坑长132.6米，宽约12米。通过复原研究显示，坑中仅仪仗车、战车、辎重车等三种车就有65辆，马160多匹。从马的骨骼来看，选用的也是上等良驹。和洛阳的天子驾六车马坑一样，这些马也是先被毒死而后殉葬的，因此在排列时非常整齐，一些昂首而卧，一些四蹄飞扬，仿佛这里就是它们曾经奔驰的战场，生动而富有画面感。

2 楚国一车六马，为礼崩乐坏的例证

除了规模最大的1号车马坑，在熊家冢贵族墓地，还有近40座车马坑。

在古代，车马不仅仅是交通运输工具和战争装备，还是统治者和贵族的身份、地位、财富的象征，承载的是自周朝开启的中华礼乐文明。

周朝礼制规定，天子乘坐六匹马拉的车，也就是所谓的天子驾六。天子之后，诸侯驾四，大夫驾三，士大夫驾二，庶民则只能驾一。熊家冢贵族墓出现了只有天子才能享有的“驾六”规格，这位大胆僭越周礼的墓主人又是谁呢？

对此，民间曾有人推测为楚庄王，但这一推断被专家否定。原因是，按照史料记载，楚庄王下葬时间是距今约2600年的春秋时期。而考古资料显示，熊家冢是一座战国墓葬，距今约2300年，显然存在时间差。

不过，虽然不是大名鼎鼎的楚庄王，但能与如此规格的墓葬相匹配的，也极有可能是楚国的其他某位王。毕竟，按照《江陵地名志》记述：“熊家冢，因埋葬熊姓祖先而得名。”而熊姓，正是楚国王室的姓。

其实，不仅是“违规用车”，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期，楚王向周天子叫板的勃勃野心，在荆州博物馆荆州楚墓暨熊家冢出土玉器展中，亦有更加清晰的展示。

玉器，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之一。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古玉进入发展顶峰，此时兴起的儒家学说，更赋予玉器种种美好的道德属性，“以玉比德”成为当时玉文化的重要特征，玉成为贵族随身必备之物。

熊家冢贵族墓集中出土了大量的玉器，这些玉器质地良好，造型精美，分为玉璧、玉环、玉璜、玉佩等。在用途上，有礼玉、佩玉、葬玉、实用玉等，品种十分齐全，其中最抢眼的是一件玉覆面，为荆州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浏览这些玉器，最突出的印象是，在已经展出的1364件玉器中，龙形玉器大量出现，尤其是各种龙形玉佩，雕刻精美、形制独特，让人目不暇接，连连叹服，这里不愧是出过美玉和氏璧的楚国。而除此之外，也让人更清晰地感觉到，在当时的环境里，有着强盛国力的楚国，也许真的早已将所谓的礼制抛诸脑后。

3 洛阳天子驾六，才是真正的天子驾六

参观了熊家冢贵族墓的“天子驾六”车马坑，欣赏了出土的精美玉器，不禁想起了咱洛阳的天子驾六车马坑。

虽然从目前的展示情况看，洛阳天子驾六博物馆展示的车马坑规模并不如熊家冢贵族墓1号车马坑，发现的六马驾一车数量也不如熊家冢贵族墓的多，但从发现时间和价值意义上来看，两者差距明显。

一是从发现时间看，洛阳早于荆州。洛阳天子驾六车马坑最早发现于2002年，而荆州熊家冢贵族墓车马坑发现于2012年。洛阳天子驾六的出现，为荆州之后发掘熊家冢贵族墓车马坑提供了诸多借鉴。当时，在洛阳东周王城广场附近近3万平方米的范围内，考古工作者共发现710座东周墓葬（其中有墓道的大型墓葬4座），马坑、车马坑36座（其中大型车马坑2座）。考古人员共对其中的17座车马坑进行了发掘，仅在排序为5号的车马坑内发现了六马驾一车。在此之后的2006年，考古工作者又在该王陵陵园遗址内发现另一座东周晚期天子驾六车马坑，共发现车马三辆，驾六者一辆。

二是从价值意义上看，洛阳比荆州意义更大。洛阳天子驾六车马坑出土于东周天子所居的国都东周王城内，这座车马坑中的六马驾一车，无疑正是古代文献记载的“天子驾六马”的真实例证。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天子驾六马”考古遗存的发现，也认定了位于洛阳东周王城东部的大型东周贵族墓地正是东周王陵陵园遗址，而这则是中国考古史上，继安阳殷墟王陵之后，又一处被确认的早于秦始皇陵的中国帝王陵园遗址。

而熊家冢贵族墓六马驾一车的出现，是东周后期诸侯纷争、礼崩乐坏的一个例证。况且，这样的证据并不止熊家冢贵族墓一处。

2014年9月，陕西省考古工作者在发掘一处古代墓葬时，也发现了六马驾一车的情况。关于这座墓葬的主人，有专家推测可能是秦始皇的亲奶奶夏太后。

夏太后为何也能使用这样的用车规格？有资料显示，夏太后是在秦始皇继位7年后，也就是他20岁的时候才去世的，而此时秦始皇已经长大成人，慢慢开始掌握政权。加上当时周王室已经灭亡，秦国也达到了国力最为强盛的时刻，统一六国征程也陆续开始了。夏太后得以天子所享的礼制天子驾六下葬似乎也理所当然。

但无论如何，上述两处“天子驾六”的主人，都并非真正的天子，从礼制上来看，都属于僭越。只有洛阳的天子驾六车马坑，才是符合礼制中的天子“一车六马”乘舆制度的，才是真正的天子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