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每当品读《木兰辞》,曾经家庭织布的场景就会在脑海中涌出。
如今,很少有人见过传统家庭织布机了,很多地方把它当稀有物展示,它复杂的构造让人不得不佩服祖先的智慧。但织布机上那排经线是如何做出来的,估计没几个人能说清楚。
依我看,它的制作繁杂程序不亚于织布机本身。
纺车上棉花制线无须赘述。纺好的线穗再回扯到和纺车类似,但比纺车单薄的架子上,缠到便于操作的量就取下来,一盘盘隔离妥当;再置入做饭用的大铁锅里,倒进备好的颜料,煮上一定时间,棉线就浸上了颜色,不过每锅都是单色,一块花布织多少种颜色就需煮多少锅。
也有不染的,白线直接做成白布,织成布再染,这样只能把布匹染成单色。电视剧《大染坊》里的厂子就是将白布染成各种颜色的作坊。
线染好晾干还得浆。熬稀面汤加白矾,线在大盆子里来回折腾。待线浸透糨糊,挂太阳下晾晒干就成了。
浆线与我还有一段有趣的插曲。人们晾线前先用干净大木棍穿好,棍两头绑在两棵树的中间,收时可在横棍上拉、抖、扯、坠。这些动作都是让线平整松散,以便后续工序使用不粘连。
大娘收线时小不点儿的我就依在她的身旁。此时的她脑洞大开,拿起旁边的荆条篮子,伸手抱我进去,用棒槌在盘线底端别住篮芯,逆向扭线转动,直到线劲儿再绞不动了,脱手松开,篮子急速回转,里边坐着的我一阵眼花缭乱,待荆篮停稳。但对于儿时的我来说,这可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
上浆是为了让线更结实,与新做好的布鞋底,再涂抹一层桐油防水同理。
染好的线再套回简易木制方架上撑紧,回纺到像过去盆架结构的短十字撑上,人们叫它“落儿”。颜色多的话需一个颜色一个“落儿”,这样的十字往往要摆满一地。
真正意义上的经线至此才正式开始,前面的所有工序都是为这作铺垫。
找一个大好的晴天,找一片偌大的场地,找两三邻舍,经线这一工序正式拉开序幕。
地上一字排开钉十来个尺把长、一头尖的木棍,相对的七八米开外依样排开。算好单线根数在织布机箅子上的穿越量,一溜五彩缤纷的“落儿”按配色秩序置放。顶上再架起一条一人高的绳子,上面均匀分布着一排过线铁环,一个“落儿”上的线穿过一个铁环,再集中抓到一起。抓线者先把线头递给跟前的人,这人接过线头绑在地下第一根棍子上,“落儿”上一排花线在空中咕噜噜飞舞,扯线者开始在俩人间穿梭起来。
七八米外的人接到线,挂在面前第一根棍子上,扯线人就到对面去,待对面的人挂在第二根棍子上时,再折回递给起绑的人挂在第二根棍上,以此类推。
线、人,人、线,来来回回,往复递进。不一会儿,地上就拉成一排排花花绿绿或纯一色的经线条了。
待线经完毕,一折折收盘成团,冬闲日子里再抖开,抖开的盘线坠在可扯动的重物上绷紧,女人手持带豁的薄竹片,把千百根经线头小心穿过箅子缝隙,然后把所有线头绑在织布机转轴的原始拉头上。箅子在经线上晃晃荡荡往前推动梳理,她手持大棕毛刷于箅前顺捋,转轴后的人扳着两边木翅慢卷,拖拽着的长长经线在机轴上成卷。小猫在经线下卷曲着身子眯着眼,小狗站在旁边呆看着,庭院温暖的阳光里,一幅百姓生活图景在温馨舒展。
经相对应当然是纬,纬线当然是梭子里的线,两线在织布机上交织就成绢绢布匹了。
祖辈反复教诲后人勤俭衣食,且不论种收棉花的艰辛,单是经线上机,就可知身上衣来之有多么不易。
“唧唧复唧唧”,尽管我们日常生活再也听不到这远去的声音,但它早已默化为民族文化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