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林间筛下来,在地上落下点点光斑。我们几个“驴友”,沿着小径向上走。说是小径,路几乎不可辨,落满枯叶,不小心就会脚下一滑。汗水涔涔,湿了衣背。
这是栾川西南的熊耳山。我们计划登到高山头,再一路沿山谷而下。领队说,山谷属于半开发状态,风景幽美,野趣十足。
正午时分,我们站在了山顶。举目四望,远近山峦,萦青缭白,山色由碧到青,直至天际。苍山如海,此言不虚。
山谷里果然清流潺潺,大石横卧。风染上了水的凉,拂去了我们脸上的汗,每个人都轻松起来。有一段,水直接跌下悬崖,无路可走。我们就上到北坡,沿林间小路行走。
“好多核桃呀。”有人喊。抬头一看,核桃枝伸到了眼前,乒乓球大小的青核桃伸手可触。坡地上,站着几棵粗壮的老核桃树。秋天有人来捡核桃吗?要是烂在这深山里,多可惜啊。领队笑:“放心吧,靠山吃山。我们走的小径,就是山里人走出来的。”
拐个弯,一处房屋竟出现在眼前。东边是石棉瓦覆盖的旧木板房,门框下端也已腐朽,如枯木的断茬。西边的三间水泥板房却是新的,出前檐,中间是客厅,两边是跨屋。“幸福人家”的春联还红着。
在这高山之上,竟然也住着人家?
门上挂着锁,院里长满草,看来长久没有人住了。石桌,石凳。柴火堆。一株木槿,却开着满树花,紫牡丹似的,点亮了人的眼。
新房檐下倒扣着一口大铁锅,直径有一米多。山村人家,人口肯定不多,这么大的锅作什么用呢?同伴指给我们看院中一堆黑红色的核。原来,是用来煮山茱萸炮制药材的。
山坳里只有这一户人家。对面山峰上一块巨石,像天上掉下来的大仙桃,桃嘴儿尖尖,正对着天。房前临河,有一片斜坡地,以前可能种的小麦、玉米,如今,栽着一株株小桃树。四面山坡上,风吹过树林,捎来断断续续的新蝉声。
主人呢?可能外出打工了,估计有个儿子,才在家里盖房子。可是哪家女儿愿意嫁到这深山里来?栾川少地,人称“九山半水半分田”。席子大的一片田,就是这户人家世代居此的原因吧。与世隔绝,孤寂清苦,生病,上学……生活该有多么不便啊。好在,他们终于走出去了,哪怕在外面靠下苦力流汗打工,也比在这高山顶上好多了。
继续沿坡走。回头望望,那户人家又隐在树丛中了,只剩下一点红。木槿花啊,涧户寂无人,只能纷纷开且落。
终于看见石板路了,我们进入半开发的景区。树藤相缠,高耸蔽日;水流成瀑,深潭勾连。山花时烂漫,清泉石上流。看景,玩水,十分惬意。
山中天多变。先是一阵风,接着,雨就落在头上,四周树叶喧哗起来。领队说,不必着急,从前面的竹林过去,就到山谷口了。
果然,村庄出现了,两层小楼前,挂着“山水居”“听竹轩”的牌子。跑进一户人家,黑红脸膛的山里汉子一面招呼住下,一面吩咐女主人准备晚饭。
饭桌在就摆在廊下。板栗炖土鸡,凉拌核桃木耳,玉米糁汤,大白馒头。汤足饭饱之后,打量小院,栅栏前,月季花、凤仙花,还有一株木槿,都开着好看的花儿。
同伴纷纷夸赞菜好汤好,夸赞小院干净漂亮,说城里的高楼哪里比得上这里的小别墅,男主人的笑纹都漾到耳朵后面去了。“花草种不好,不给发牌儿。”女主人忙碌着,听见我们聊天,有点腼腆,又有点自豪地指了指门口“五星级文明户”的牌子。
有这样的牌子,是应该自豪的。山里人家,不光物质富裕了,在精神方面也跟上了时代的步伐。我的眼光一一扫过栅栏前的绿植盆栽和花树,落在了那株木槿上面,又想起山里那户独居人家。
就问主人,认识不?男主人说,认识,早几年,他们易地搬迁出来了,在山那边的风景区开民宿,老夫妻与儿子、媳妇经营,孙子、孙女在外上学。这条山谷整修时,有了路,他们就在老家盖了新房。秋天收核桃、板栗、茱萸肉时,会回山里住几天。他们出来比我们早,日子比我们过得好!
闲聊之中,得知这片村子里的居民大多都是搬迁户。他家当年也是住在深山里,不想搬迁,怕出来没地种,没饭吃。开民宿没经验,也是政府请来老师,一点点指导着弄的。“当年脑子转不过来弯,政府的人可没少跑路。”男主人说。
“老家山上有板栗、核桃、柿子呢。秋天,也要回去摘的。”女主人说,以前愁着卖不出去,现在开民宿,不够用。说着,回屋端出一盘炒核桃给我们尝。
真为山里人高兴啊。任是深山更深处,也有春风送暖来!
雨住了,山里的夜降临了。拥着温暖的薄被,舒服地躺着,整个身体都是放松而舒服的。夜风穿过谷壑,回旋在林梢,那声音极喧闹又极静谧,极迫近又极渺远,极细切又极弘大,像乐曲在轻快地奏鸣,像山谷在深情地合唱,像群峰在动情地吟诵。我睡在一条船上,被乐声托起来了,在群山之上,悠悠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