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版:洛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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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12日 星期
岁月如歌
生命的姿态
□怡然含笑

我看见一只麻雀。

它斜躺着,上面的一只翅膀支叉着,覆盖着已经瘪下去的身子和另一只翅膀。两只腿直挺着,头和尖尖的喙向前探着,整个身形没了肉质,皮影似的印在土地上。

看那样子,是飞着飞着死去的,死后仍保留着飞翔的姿态。

我的眼睛湿湿的。我9岁那年,看见一个小哥,也像那只麻雀飞着飞着,落在了泥土里。

外婆家的村子和另一个村子连着,倘若不是每个村子都有各自的名字,那么两个村子就如同一个村子。村子都巴掌大小,庄稼地头顶头、脚挨脚,有的还肩并肩呢。要说有界线,就是一条像深沟似的渠,渠上撑着一座老式的石桥,好像迈几步就过去了。

桥头有一棵老柿子树、一个打麦场,还有一所小学。我三年级之前的岁月,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两个村子的孩子们,晚饭时分常端着饭碗,聚在柿子树下打闹着吃饭喝汤、做游戏。

另一个村子,有个小哥,十八九岁吧,那时我在年龄上还没有概念,只知道年纪大或者年纪小,比自己大或者比自己小。

两个村的人都喜欢小哥,说他这也好、那也好,也就是如今说的完美吧。而我那时也不知他怎么好,反正大家都说他好,我也就觉得他特别好。

那一年雨水多,老桥被水连泡带冲塌了方。两个村的人合力清渠、修桥,小哥也参加了。结果桥在整修的时候继续塌,小哥被压在了渠边下滑的泥土下。

两个村的人,大呼小叫着向桥边跑去。刘爷爷是清末遗老,甩着辫子,拄着龙头拐,噙着泪,深一脚浅一脚地也往桥边赶。但是,刘爷爷仿佛被什么拽住了后衣襟,他摇来摆去还是落在了最后面。

孩子们被老师拦着,远远地挤在一起。我也夹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唯恐喘气声惊动了那些摇摇欲坠的泥土,它们会成群结队地往小哥的头上压。

小哥被挖出来的那一刻,刘爷爷用一只绷着青筋的大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从他的指缝间,看见了悲伤。小哥的手,还握着一把锨,头向上仰着,他多像那只麻雀,飞着飞着,落在了泥土里。

小哥被埋在了渠边的一块庄稼地里。小小的我揣着一颗小小的心,每一次颤颤地经过那座老桥,似乎踩着小哥的肩膀,悲伤就像一些崩塌的泥土挡不住,它们飞上天空又落下来压住我,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喘不过气来。

当风吹起悲伤的衣角,我忽地看见了什么……我一边迎风流泪,一边疾速地成长。

前段时间,我遇见一个人,已经多次了,他仍是躲藏。

伊河边的夏日,不像春日那样缤纷,但也雅致。以绿色打底,大多的花在绿叶的呵护下,已经抱果。偶尔有迟到的花,在某一处鲜艳着,成为绿色背景上的点睛之笔。

他时常在靠近河岸的一个僻静处,面对伊河,来来回回地散步。绿色包围着他,他的影子也绿绿的,只是偶尔在绿色的缝隙中闪烁一下。我想,他是有意选择这个地方的吧?

有一次,我在散步时不经意踏入了那个僻静处。当我发现他在时,迈出去的脚已经来不及收回了。他见有人来,似乎吃了一惊,像一只正在歪歪扭扭奋力飞翔的鸟,突然收住了翅膀,愣在那里。他的两只胳膊耷拉着,右手慌忙去捂住左手,头低下去,帽檐向下压着,仅能看见他唇下的部位。

显然,他想掩饰自己的悲伤,他怕别人看见他的不堪。但显然他的江山,仅有半壁完好,也显然他正在极力地依靠这完好的半壁,去唤醒、去收复那沉睡的、已经不听他召唤的半壁。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一只飞着飞着的麻雀,突然折了一翼,他有折翼的疼痛。此时,或许他信任伊河胜于我,他的悲伤不想让我看见,却袒露给了一条河。

但他不知道,我不会笑他的不堪。我老了,也已见多了悲伤。像他这种活着的悲伤,比起那种死去的悲伤,疗伤的岁月与希望还是有的。

我决定,倘若再与他相遇,一定给他一个温暖的问候。这个问候,或许是我对生命的理解,也或许是我对生命中一种飞翔姿态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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