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个偏执的老太婆,白着脸,以一种凌人的姿态高坐着,拿捏着架子,不肯放下亢奋的情绪。
有好事者,在她正午的光圈里放上一个炒锅,三五分钟后,倒油入内,竟做出一盘蓬松的“葱花炒鸡蛋”。
出门觅食的蚂蚁,走在她正午烤成的红通通的“鏊子”上,一落脚,“刺啦”一声,心脏跳动三两下就不动了……
热空气凝固而透亮,像玻璃,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怯懦的风,估摸着自己的手段与力度,难以与这种亢奋抗衡,不知蜷到哪个墙窟窿去了。
正午时分,街上少有人走动。人们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质地,怕像雪糕一样化没了,又怕像火柴头似的被擦燃了。
此时,万物得时,蓬勃向上。但雨水倘若跟不上,植物得不到滋润,它们便只能抱着膀子、低着头、黑着眼圈在火焰中煎熬。它们多么需要一场夏雨的浇灌,身心才能获得滋养。
我撑着太阳伞,脸蛋通红,气喘不匀,无能为力的熊样子,似乎是一种罪过。
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以造福人类,因而被宙斯惩罚,绑在高加索山上,永远不能入眠,不能弯曲双膝。他的肝脏,白天被鹫鹰啄食,夜晚重新长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承受着一种没完没了的酷刑。我愿受酷刑,但我没有那个盗取雨水以造福植物的资格与本领。
人有双脚,鸟有双翼,蛙有四脚,蚁有六腿,所有动物不论是快还是慢,都可以移动自己,找到一处阴凉或一捧水的所在。但植物不可以,它们一生只能那么被土地拴着,去开花,去结穗,去奉献……
在这个夏日,我不由地向那些坚守岗位的植物,以及像植物一样坚守岗位的我的同胞,致以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