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白鹭,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尤其是在故乡。
故乡就在刘瑶水库北。打小就在水库边上溜,水鸟自是见了不少,最艳丽的是翠鸟,最多的是水鸭子。翠鸟站在岸边的石头上,注视着水中波纹的变化,嗖的一声冲进水里,旋即翻身飞回岸边的石头上,扑棱下翅膀,油亮油亮的羽毛在烈日下闪耀着多彩的光。翠鸟的羽毛防水是一定的,遮光是我揣测的。因为,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夏日的正午或者午后看到它的。这个时候,或许更适合它捕鱼。小时候,水库里的鱼是野生的,鲤鱼、鲫鱼、草鱼、花鲢。捕鱼的人以鲤鱼为吉利,钓鱼的人以鲫鱼为目标。草鱼个头大,花鲢肉不瓷实。父亲曾捕获过一条青嘴红鲤鱼。正是那年,父亲寻了匠人,圈了院墙。当然,河湾里也有鲇鱼、黄鳝、泥鳅等。翠鸟捕获的,大多都是花鲢的幼崽。我并不为那些鱼的幼崽被翠鸟捕获感到心疼,河里的鱼实在太多了。那时候,它们属于任何人。当然也属于翠鸟。
河流养育两岸的人,也养育生活在这条河里的水鸟。养育岸边的翠鸟,也养育水鸭子。
秋去春归,水鸭子大多到南方过冬,但我们这条河里,总有一群不飞往南方的水鸭子。最早发现留在这里过冬的水鸭子,是在我结婚的那年冬天。白雪皑皑的故乡,唯独这条河是温暖的、灵动的。也只有这条河,是值得向妻子炫耀的。也只有把这条河交给了妻子,才算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妻子。她,也才真正地,成了在河边长大的孩子的妻子,感受河水的恩赐与滋养,汲取这里无穷尽的智慧和力量。那年冬天,我们在西河沟的水域发现了一只水鸭子。之后,在这里过冬的水鸭子逐年增多。前年冬,也是下着雪,我在上游发现了成群结队的水鸭子,通南彻北,黑压压一大片,在流水中筑起一个堡垒。漫天的大雪在深水区的冰层上堆积。它们对峙着。像我一样,毫无畏惧地直视冰雪。事后,我满怀深情地写下了《留守》。
这是有灵性的水鸟对生养它们的这片水域无限的热爱和无比的忠诚!
见到白鹭,是在邻村西边的深沟里。我们村说的西河,指的就是流淌在这条沟里的河,也就是发源自伊川江左北山的河——江左河。汉武帝、唐太宗都称赞过这里的风光如江南。正如父亲跟我描述过的,祖辈们生活在河边的情景——荷香并着稻香,清风漫过绿柳,蛙鸣叫醒皓月,水波捧起余晖,鹭鸟尚在起舞,满河已是朝阳。掬一捧水,收尽银河星光。
这个深沟,曾是我孩童时常来的一个地方。一群光着屁股的小伙伴一见到水,就快乐得像一群水鸭子,无休止地嬉闹玩耍,错过了吃饭,换来父亲或者母亲的一顿打,却总也记不住、改不了。
故乡的河水,有一种魔力。牵引着生长在河边这些孩童的心。
我曾多次在这里驻足。尽管这里的水少了,尽管这里已经修成水泥路,但还是有脱了衣服,光着屁股,一头扎进水里的冲动。尽管已白发上头,尽管已不复年少。
我只是驻足,如白鹭般驻足,静静地,不为水中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