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训》中云“春山澹冶而如笑”,不禁拍案称妙。一直觉得,在春月,若不出去走走,简直是对春日好光景的一种辜负,也愧对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适逢周末,便迫不及待拉上家人上山中转转。
一路上,小女都在哼唱“二月杨柳醉春烟,三月三来山青草漫漫……”远远看见路边的柳树活泛了,泛着微微的黄绿。近瞧,柳枝虽仍枯色,但腰身明显已软,油油光泽,点点芽苞,鹅黄、嫩绿,一派生机勃勃。
春草步步绿,春山日日暄。春在眼眸。春风似巨手,捉着看不见的画笔,轻描淡写。山野不再光秃秃,色调开始繁复,土褐的底版上红一团儿绿一团儿黄一团儿。针眼的空地上,长出了斗大的绿来。这边坡坎上热闹绽放的红梅像虚悬于枝干上的云霞,那边半山腰恣意生长的迎春、连翘、婆婆纳、紫花地丁迎风绽放。正返青的麦苗毛茸茸、绿茵茵,迎风舞动,大片的麦田如碧绿的翡翠,一块块,洇染成山野的半壁春色。肥绿的油菜田里,摇曳着星星点点的黄花,压抑了一个冬天的小小花萼,訇然怒放,仿若举着小小杯盏在春风里高歌庆贺。
春山欲茂,春日景明。春在鼻尖。万物复苏,软软的春风把僵硬的枝条吹醒、吹绿,吹来了春天的气息。泥土的芳,青草的涩,春花的香,一股脑儿汹涌而来。山野的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清香,那香淡得如一缕白月光,人在香里,不自主地敛了戾气,多了温柔意。丰盈的春山里,时不时给人一个惊喜,坡坎上的杂草丛里,出现了一片野小蒜,随风摇着,这儿一丛,那儿一簇。轻轻一掐,嫩得能听到“啪”的脆响,手指沾了汁液,指间留下泼辣、结实的野香。贴地而长,向四周拓展成莲座状的荠菜,小的鲜绿,大的墨绿,俯身采摘一把,散逸出幽微的矜持内敛的香,是春天独有的凉薄的味道。
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春在耳畔。春日鸟,多嘉声。燕子起起落落,麻雀在枝丫间欢跳,布谷声声,喜鹊喳喳,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鸣声长长短短,清脆、欢快,溪水淙淙般干脆、果断,“咕咕”“喈喈”如嘈嘈切切丝竹管弦之乐,清澈、婉转。鸟鸣之外,还有种子苏醒、花朵蓬勃的声音。且听草芽使劲往外拱的“沙沙”声、春花竞开的“簌簌”声,以及忙碌的蜜蜂“嗡嗡”声,平平仄仄,与鸟鸣合奏出一曲盛大的春天交响乐。
转累了,择一株红梅,席地坐于树下,拿出随身携带的书,摊在膝上,风吹哪页读哪页,花瓣飘落其上,也不拂去,就让花瓣作为书签栖于书里,权作留存春天的香吧。
春在路上,花在枝头,山将青葱。快约上三五好友,上春山吧,去看花、看草、看叶,往那颜色深深处,往那色彩斑斓处。在春意涌动中,携酒寻花,赏春踏青,拥抱这充满热烈生机与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