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福民走到家门口时，看到窗户射出柔柔的光。快十二点了，媳妇还在等他。于是，他加快脚步推开了大门。想想结婚十年来，无论他回来多晚，媳妇总是这样等着。瞬间，心里一暖，鼻子一酸。

“回来了？我去给你热饭。”媳妇看到他，语气里满是欢喜。

罗福民却故作神秘地制止了，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袋，递给了她。

“呀！烤鸭！”女人惊叫了起来，继而压低声音说：“俩孩子都睡着了。我，我弄给你吃。”

“我是专门给你买的。”

“我？我不喜欢吃烤鸭。”

“从今天起，你可以喜欢吃了。欠的债还完了，房租也交了，我还打算……”

女人看着头发、衣服、鞋子上全是水泥、白灰的罗福民，眼里起了雾。

罗福民，一个挣钱不要命的主儿。无论酷暑还是寒冬，都没见他歇过一天。罗福民修过鞋，卖过烤红薯，开过修车铺，当过勤杂工、搬运工……只要他能干得了，只要人家要他的行当，几乎都干过。如果不是给爸妈看病，欠下了巨额债务，他手里应该存下了一疙瘩钱。同样，也不会挨到了三十五岁才结婚。不过，也难说，就他那样，谁跟他呢？

十多年前，是他黝黑健壮的右臂吸引了他的媳妇。当时，他在一处工地上做工，他的媳妇在工地旁边卖饭。一天早晨，他来得格外早，就在路边压腿、跳跃、做俯卧撑，哦，不，是单臂俯卧撑。这惊呆了在一旁看他的一个姑娘。只见他右臂支撑着身体，一起一伏，看起来那么有力。后来，他去姑娘那儿买饭时，俩人一来二去对上了眼。工友们都说他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他也不恼，嘿嘿一笑。

姑娘小他七岁，长得贼漂亮，看中了他的坚强上进、为人实诚。可他因为背着债和自身原因，迟迟不敢娶她，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怕姑娘后悔，怕……最后，在姑娘的坚持下，交往了多年的他们才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罗福民拼了命地对媳妇好。后来，他带她来到了城里，说城里好挣钱，也能让一双儿女接受好的教育，还能解决两地分居的苦……就这样，她随他在城里有了租来的家。平时，她负责接送孩子，外加打个小零工。他负责挑起家里的大梁。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出过多少汗，流过多少血。十年来，他背上的皮蜕了好几层。十年来，他手和脚上的茧子磨得又厚又硬。十年来，他看到过凌晨三点的夜空，欣赏过被吊在三十二层高楼外的风景……即便如此，他从没对媳妇说过半句不易。哪怕再作难，到家也总是乐呵呵的。

半年前，罗福民有了自己的小队伍，四十五岁的他，当上了头儿。还完债的当晚，给媳妇捎了她爱吃但不舍得买的烤鸭，还对媳妇说，打算在城里买房。“一定要让媳妇过上好日子”是他曾经暗自发过的誓。

初春，一个晴好的天气。罗福民安排好活儿后，难得地带着媳妇、孩子出去散心。媳妇在旁边看着，罗福民和一双儿女在跑着、笑着、闹着……路边，一片梅花开得正艳，其中一棵把罗福民的媳妇震住了！这是一棵只有半树花的梅，开得异常繁茂。另一半是枯死的干枝。

她望着望着，笑了，泪，缓缓滑落，心底生出无限敬畏！转身看向罗福民那空空的左臂和灿烂的笑脸，此时此刻，在她看来，他的男人像极了那半树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