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公园近，所以常和老公在傍晚的时候去那儿走一走，坐一坐。

每次去，多半会看到一对老夫妇向我们这边缓缓移过来。男的很精神地坐在轮椅上，两手舒适地扶着把手，润泽的脸上泛着红光，颈上垂着一副金边老花镜，随着他的移动那链儿一晃一晃的。他许是偏瘫了，可能关节也不好，膝上搭着一块柔软的毛巾被。女的微微弓着背一步一步地推着轮椅，脸色黄黄的，看起来似乎比老伴憔悴许多。一双粗糙的手突突地暴着青筋，指关节已经变了形。她在离我们很近的石凳上坐下了，轮椅紧靠在她的身边。

夕阳透过松影斑斑驳驳地眨着眼，我和老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夫妇的一举一动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她不停地忙碌着，给老伴递递水啊，盖盖毛巾被啊……他渴了，咕咚咕咚地喝着水，而她的头随着他的吞咽也微微一抬一抬的，明明喝水的是他，可是解渴的仿佛是她。我想公园里那一片片养眼的翠绿她是看不见的，那一阵阵沁人的花香她是闻不到的，因为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老伴。他忽儿朝向这边看，她就把轮椅往这边转一下；忽儿又朝向那边，她又把轮椅转向那边。她观察得好仔细啊！

终于该歇息一会儿了吧，只见她又笑眯眯地瞅着他，一下一下为他扇起了扇子。她的手是那么自然地握住了那轮椅把上的手，这变了形的粗糙的左手紧握住那舒展的细腻的右手。看到这儿，我的心，动了一下。这时不知男的低头对她耳语什么，说完他一脸孩子似的调皮，她则笑着嗔怪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时，两只手握得似乎更紧了。

夏去秋来，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我和老公还是时不时地去散步，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段时间没看到那老两口了。

今天，公园里又出现了那熟悉的身影，怎么？推他的不是老伴了，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只见她刚把轮椅停靠在石凳边，他就挥了挥手，她怏怏地坐在离我们很近的椅子上。

“你是——”我不由得问。

“保姆！”她说。

“他老伴呢？”

“不在了……癌症……”她还说，“其实她知道自己是癌症，只是没告诉他。”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枯黄的落叶围着他打旋儿，大概是舞累了吧，眷恋地躺在了轮椅边。

瑟瑟的秋风吹散了他那雪一样的头发，脸上不见了红晕，不见了光泽，似乎也佝偻了许多。突然，他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细细地看起来，好一会儿他把左手压在了右手上，不，是用力握住了右手；又过了一阵儿他将握着的手紧紧地贴在了胸前，眼轻轻地闭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体味着什么。

累了一天的夕阳播撒完最后一缕亮色匆匆地隐去了。许久，我和老公都没有说话。忽然，他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右手，瞬时，一股久违的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