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春天不仅可以赏,可以闻,还可以蒸。
从初春到春末,从田间地头到路旁树上,一茬一茬的野菜,你方唱罢我登场——白蒿、荠菜、灰灰菜、扫帚苗、槐花、构穗、榆钱儿……野菜有许多吃法,而洛阳人最爱蒸野菜。
蒸野菜的做法,说起来挺简单。野菜择洗干净,拌上白面粉,也有人拌黄面或者小米的。上锅蒸七八分钟,出锅晾凉,浇上蒜泥辣椒油的蘸料即可。但蒸野菜想要蒸得一根是一根,松散不成坨,也不容易。面粉拌多少,火候的大小,蒸多长时间,都是有经验在里面的。邻居张姨最会蒸野菜,她有蒸菜秘诀:“拌了面再点几滴油,调和调和,就不黏了。”“锅里水蒸气上来时,给锅盖错开一条缝。干啥事儿,都得留三分余地。”“蒸菜呀,火不能急,急了夹生。”张姨是在说蒸菜,可好像也是在说人生。
蒸野菜,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裹着一层面粉或者小米的蒸野菜,都是暗色调的:灰白色的蒸槐花,暗绿色的蒸荠荠菜、蒸榆钱儿,灰绿色的蒸白蒿、蒸灰灰菜。每一盘蒸野菜,都像是加了怀旧滤镜一样古朴。
蒸野菜的味道,各美其美。蒸白蒿,软糯,带点淡淡的草药香。蒸荠菜,鲜嫩,清甜。蒸构穗,软韧弹牙,味道清香。蒸槐花,软嫩,有槐花蜜一样的甜香。蒸榆钱儿,绵软嫩滑,有树木的清新味儿。野菜,原本都是粗粝苦涩的,但当野菜被粮食一裹,再被水蒸气一蒸,野菜就收敛了野性,变得滑软香甜了。原来,烹饪也讲究以柔克刚,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的生活智慧。
蒸野菜时,菜还未出锅,米面的香味,混着野菜的清香,就已经随着水蒸气,飘满厨房。出锅后,加勺蒜泥,滴点香油,浓郁的蒜香和芝麻香,更是把人勾引得垂涎欲滴。爱吃蒸菜的人,都等不得盛菜入碗,就着盆儿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吃起来,不吃到盆底朝天都停不下来。
有个南京的朋友,一到春天,就在朋友圈晒各种南方野菜:枸杞芽、马兰头、蒌蒿……配文:野菜也“野”不过南京人。南京人的春天,从《诗经》“野”到古诗词……
其实,洛阳人蒸锅里的春野菜,何尝不是呢?《诗经·采蘩》有诗句:“于以采蘩,于沼于沚。”蘩,就是“二月茵陈,三月蒿”的白蒿。《诗经·谷风》写道:“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就是“春天第一鲜”的荠菜。元好问的诗《食榆荚》中,形容榆钱味道美:“一杯香美荐新味,何必烹龙炮凤夸肥鲜。”刘绍棠在散文《榆钱饭》里写到,挂满枝头的榆钱,“看花了人眼,馋得人淌口水”。汪曾祺在散文《故乡的野菜》里写到,吃过一次蒸灰灰菜,“极具味道”。
我也发了个朋友圈:看看北方的野菜菜单。洛阳人的春天,“蒸蒸日上”,从《诗经》“蒸”到古诗词,又从古诗词“蒸”到名家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