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茫茫网海,巧遇一位青年诗人。我早闻他名,并有朋友赠其诗集于我,诗早已拜读,只是无缘结识。如今,才有幸与之以文字交谈,内心无比欣喜。诗人问我,你也写诗吗?这句话像一只有力的手,一下子把我拽回生命中属于诗歌的那一段纯美岁月。
车村镇,一个叫天桥沟的小村,地处八百里伏牛山深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晓世外事,不闻嘈杂声。陶潜笔下的桃源也不过如此。那里就是我的出生地,也是我诗一样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小时候,梳着羊角辫,穿着花布裤,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常常会不经意地把目光投向远方。远方是山,再远还是山,山阻挡了我望向世界的视线,也引发了我探索外界的渴望。
看不见山外,我就仰头看天,看天上的白云,那云不停变换形状,我会想象着,这朵云是个仙女,那朵云是个妖怪,这大片涌过来的云像奔腾而来的骏马,那些云像地里大片的棉花。这样想着的时候,也许妈妈正在从田间回来的路上。那时她还年轻,头发乌黑,眼神中充满光彩,劳作了一天,走在回家的路上依旧那么虎虎生风,不知疲惫。一只手温暖地抚上我的头顶,她已在我眼前,她脚边的篮子里,有时我看到的是红艳艳的野草莓,有时看到的是紫色的野葡萄,或是猕猴桃,或是五贝子,或是八月炸,或是野莎梨,总之,随着季节变换,妈妈不断地把这些东西带回来,让我们姐妹品尝。
渐渐地长大,我上了三里之外的小学,开始认字。家里还有些父亲的旧书、哥哥姐姐们的课本,我都拿来读。至此,山外的世界对我彻底打开,我觉得即使不向山外张望,我也知道世界的宽广。文字,也仿佛成为我的翅膀,让我在精神国度翱翔。
我家门前是条小溪,那里有块石板,有着皎洁月光的晚上,我就偷偷地出来,在石板上写下自己的心情。我写:早上,下雨了,老天爷一大早怎么就哭了?下午,天晴了,大家一起笑了。那时我们那里还没电,也很缺纸缺笔,我就找那种废旧电池,砸开来,抽出里面的一根黑色的、伙伴们称之为电棒儿的东西在石板上写。有时一个晚上我能写好多,写了擦,擦了写,不亦乐乎。我是很怕别人知道的,这是我的一个秘密,童年在夜晚石板涂写中结束。
接下来的少女时代,是我真正属于诗的岁月。我的家距县城一百五十里,距镇上三十里。幸运的是,我十一岁那年去镇上,在镇上唯一的书店里看到了一本《汪国真诗集》。可我没钱买,我求店主帮我留着,钱凑够了来买。于是回家后我挖了一个星期草药,摘了几天金银花,向姐姐借了两块钱,几乎步行到镇上买了书,这本书二十年后我依然保留着。读了汪国真的诗,我眼里看到的任何事物,我心里的喜与乐、哀与伤,都是满满地奔涌着,仿佛必须要用文字表达出来,若非如此,我会烦躁不安难以平静。于是,那早上花尖的露珠,那风中摇曳的绿柳,那山间奔腾的小溪,那水边嬉戏的村姑,那晚间袅袅的炊烟,那深夜的一弯冷月,便纷纷进入诗的世界。
如今诗人问我写诗的问题,我这样回答:诗情止于二十岁,诗心止于世道,我现在写不出诗,不仅仅是因离开了村庄,远离了二十岁,还有更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