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这一天,我家几乎雷打不动是去北乡看望俩老舅老妗子。大舅家住村南,二舅家住村北,两家相距不足200米。
那一年的初二,在我们去之前,母亲做了安排,我和四哥去大舅家,五哥去二舅家。我和四哥一脸灿烂,五哥黑丧着脸。
之所以如此,是因我们兄弟在两个舅家的待遇悬殊。大妗子待人实诚,这一天,她给我们做三顿饭——先是扁食(饺子),再吃烩菜,临走时端碗甜鸡蛋汤。我们送礼的篮子总不让空着,或放豆包馍白蒸馍,或放扁垛丸子,还不会忘记让大舅给我们发压岁钱,两角崭新的毛票,足以让我们兴奋好几天。
大舅在家是甩手掌柜,早上吃过饺子,碗一推嘴一抹,就和几个老头相约着到窑垴头上打牌消遣。待客接物、做饭洗涮家务一摊子杂事都落在大妗子身上。
二舅是个好铁匠,即便是过年也不闲着。往年,我们去看他,他要么生炉子叮当叮当敲打刀,要么在刺啦刺啦磨刀。二妗子看到她闺女带着外孙来了,亲热地跟几年没见过面一样,眉开眼笑的,而把我们晾到了一边。压岁钱只给我们一人一角,我们兄弟心里感觉凉凉的,吃罢饭打声招呼就回到了大舅家。
我和四哥在家门口喊了声:“大舅、大妗子!”话音刚落,大妗子笑吟吟走出来迎接。大妗子一边接过送礼的篮子,一边把我们让进屋。“你爹你妈身体都好吧?身体好比啥都强。”大妗子嘘寒问暖、牵肠挂肚,“你爹你妈都受了一辈子症,你们对他们可得好些。”
18岁那年,我考上了洛阳师范学校。过年去看望老舅,大舅大妗子看上去已经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榆树皮,头发快白完了,走路比从前慢了许多。中午吃过烩菜,大妗子从衣袋里掏出10斤粮票递给我:“孩子,你上学每月才29斤粮食,不够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这10斤粮票你拿着,贴补贴补。”我忙说:“大妗子,我现在天天坐在教室里学习,不出力,也不觉着饿。”大舅帮着大妗子说话:“你妗子实腾腾给你,你就收下,不然你妗子会生气哩。”我只好收下了。
听母亲说,这粮票是我二表姐给大舅的。那时表姐夫是交警,常回家吃饭就省下了粮票,他们把粮票孝敬给了大舅。我考上洛阳师范学校,不仅是我家的光荣,亲戚们也感到荣光。过节见面时,大妗子与母亲闲聊中,知道我一个月只有29斤口粮,就给我预备下这10斤粮票。
大妗子不到八十就病故了,我心里难过了许多天。每当想到那10斤粮票,厚道和蔼的大妗子就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