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故乡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故乡的记忆也越来越遥远了。
许是为了求学,许是为了工作,抑或是为了生计,反正是种种借口,压力、焦虑、奔波、流浪……
直到有一天,我情感的世界里,天塌了。我陪着母亲回到了故乡的老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号啕大哭,任凭兄弟姐妹撕心裂肺地呼唤,母亲还是撒手而去。长跪在母亲的坟头前,我的心被掏空了,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孤独地走在黑色的旷野里。
夜晚,睡在久别的老屋里,久久不能入眠,儿时的记忆开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鲜活,历历在目……
记得那是第一次上学的时候,母亲为我亲手缝制了一个新书包,那是怎样的一个书包啊!物资匮乏,没有整块儿的布料,母亲用无数块儿小布头——有方块的,有三角的,每一块儿还没有小孩的巴掌大,五颜六色的足足有几十块儿,一针一线,密密地为我拼接起来。我背着它,在母亲的目送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学校走去。那时候,我的前头是一片光明。
放学的时候,母亲在烧火做饭,我挤挤拧拧钻进母亲的怀抱,母亲一手搂住我,一手往灶膛里添柴。那时候,母亲的膝盖就是我最好的扶手,母亲的怀抱比世上所有的座椅都温暖,都舒适。我从书包中掏出崭新的课本,母亲看了看说,好好读书,只有把书念好了才能走出这小村庄,走向外面的世界。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书本上,也映照在母亲的脸上,我懵懵懂懂地觉得,那火光就像照亮我人生之路的明灯一样。虽然年代久远,但那一幕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清晰、美好。
老家的镇上,每年的清明节都有一个很大的集会,老家的人都叫“烈士坟会”。那一年我十岁,又到了清明节,学校放假。父母郑重地把我叫到堂屋里说,孩子,你长大了,给你五毛钱,你自个去赶会吧。将来你还要到那里上学,那儿的学校里有很多有学问的人。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揣着母亲给我的五毛钱上路了。走过了黑沟,就到了小梁坡,远远地就望见了赵保街西头烈士陵园的地方红旗飘飘,黑压压的人群,高音喇叭声音洪亮,大排鼓像打雷一样咚咚直响。一想起早上父母的话我神清气爽,心头莫名地兴奋与激动,大踏步地向会场中心走去……
后来,我会也赶了,戏也看了,人也挤了,钱也花了。再后来,也遂了父母心愿,到镇上读书,又到县里读书,并且从县里到了更远更大的地方。不过,每次离家我都从母亲的泪花里读到了不舍。
回想到这里,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母亲,您究竟是想让孩儿走得更远、飞得更高,还是想让儿子守在您的身边子孙满堂、膝下承欢?我想,儿子就像放飞的风筝,带着父亲的希望、母亲的叮咛飞上蓝天,而风筝线却永远牵在母亲的手里,一头缠绕着母亲的手指,一头拴着儿子的心。我想象着当年父亲离家时,爷爷奶奶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这也许就是传承,我们这个民族的传承吧,母亲像普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子女走得更远、飞得更高,而根永远扎在故乡,留在父母的身边。
母亲,孩儿这样想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