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初春还是盛夏,或是秋冬,在野外的石头缝隙间或小河边总会遇见一种草,它皱缩着叶片,叶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颗粒,像是蟾蜍褪下的旧衣。天桥沟人叫它蛤蟆草,外貌不美,所以名字自然就丑了些。
山里的冬天漫长而寒冷,雪是紧赶着一场一场下。老人、孩子,当然也有青壮年们,终究抵不过感冒侵袭,接连而来的咳嗽声常常从某个窗口传出,惊扰着那些冷寂寥廓的冬夜。哪家又没半个医生呢,头疼脑热伤风咳嗽再寻常不过,连我都知道好多偏方呢,蛤蟆草煎鸡蛋,便是众多偏方中的一种。
野地里已经有了积雪。人们开始去寻找蛤蟆草。凭着记忆和山里人独有的经验,大概都知道某个地方,是河边还是地边,或是哪块大石头旁、哪棵老树下有见到过蛤蟆草。果然,一些蛤蟆草在不厚的白雪中稍微探出了一点绿色的叶子,很容易被人的目光捉到。而那些还未在雪中探出头的,藏起来的,我们也有办法,野地上有的是枯枝,拿枯枝一路走一路拨开积雪,蛤蟆草便出现在眼里。对,这个时候它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雪见草。
松竹因四季常青而被世人赞其品格坚韧高贵,那蛤蟆草呢,这棵小小的,不起眼的,因外貌而有一个被人广知丑名字的草,能够越冬,不也是同样的品格吗?蛤蟆草的叶脉、纹路,以及那些丑陋的颗粒,仿佛是一串串密码,所谓丑陋原是大地预留的隐喻,它记载着如何献出自己治愈苦寒的秘方,蛰伏着治愈时光的禅意,以及呈现出作为一棵草的慈悲。
把篮子里的蛤蟆草在路边的小河里洗去根部泥土,控干水,切成细细碎碎的沫和鸡蛋一起搅拌之后,放进铁锅用香油煎,草的淡淡苦味和鸡蛋的香,混合成一种特殊的香气飘散在屋子里,引得小孩儿们偷偷流口水,恨不得生病咳嗽的那个人是自己。而正在咳嗽的那个人端着奶奶或者是母亲递过去的蛤蟆草煎鸡蛋,自然会先分一小块给旁边的小馋鬼们,然后自己再吃。偏方虽不是神药,但吃过了,自是会慢慢痊愈,不要小看一棵草的力量。这些其貌不扬的小草,从未学过以花香诱人,只是把星辰般的药性渗入时光,让被病痛折磨的人们得以舒缓和安宁。
此刻,窗台上晒干的蛤蟆草正与风絮语。那些被冰雪吻过的叶片,蜷缩如远古的象形文字,记录着最朴素的真理:真正的良药,从不需金箔装点。正如最深的智慧,往往藏于平凡之中,最大的慈悲也都隐没在无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