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忘不了家乡的两棵树,一棵是村东郝老太家的樱桃树,一棵是村西郎老太家的梨树。
春天,樱桃树开花,再过些时日,樱桃便在枝头散发香味,“孩子王”二胜和黑蛋早把偷樱桃纳入计划。
那天,由我放风,二胜翻墙上树。突然,我感觉身后有动静,扭头一看是郝老太,就一溜烟地从郝老太手下逃走。二胜滑下树来,慌忙之中划破了口袋,樱桃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洒落一地。二胜等待着郝老太的惩罚。郝老太平静地说:“我儿子当兵那年,我栽下樱桃树,儿子打仗死了,以后这樱桃都归你们了。”
以后,吃完樱桃,我们就听郝老太讲故事,说到伤心处郝老太流泪,我们也跟着眼红,从那时起,我们称郝老太为“好奶奶”。渐渐地,我们发现,郝老太已成为我们的牵挂,每天我们都会帮她抬水。从此,郝老太家的水缸里再没缺过水。
秋天来临,郎老太家的梨树果实累累,满树的梨吸引着我们的眼球,刺激着我们的胃口。
郎老太一看见我们在梨树下徘徊就提高了嗓音:“你们这群毛孩,想偷梨不是?都给我走远远的!”我们非常生气,当即就给郎老太起了绰号“狼老婆”,由二胜起头,我们勾起指头喊:“来吧来吧,狼老婆!”郎老太彻底愤怒,顿着木头拐杖声嘶力竭地冲我们大骂:“看我不打死你们!”年幼的我们和郎老太成了对头,我们自制弹弓,趁她不在家时就射她的梨,郎老太发现时,我们就开始唇枪舌战。
又过了几年,两位老人几乎同时病倒。郝老太弥留之际说:“我是怕老来冷清才让你们吃樱桃的呀。”
十多年后,当年的调皮蛋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二胜做了军官,他枪法很准,估计与射梨时练就的功夫有关。黑蛋做了村委主任,他用花岗岩做栅栏把这两棵树保护起来。每年,我们都相约在樱桃树下坐坐,然后,到梨树下看看,两位老人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樱桃本无功,梨树本无错,却仿佛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成了仁者爱人、惠人利己的参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