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妈妈交给我一个篮,又大又圆的红漆篮;妈妈交给我一个草帽,能盖住我眉毛、眼睛的大草帽。
过了5月中旬,不知哪来的干热风,袖子舞几天,全村人都坐不住了。那些一把农具一支烟、碰上就能唠半天的大人,脚步比鼓点还快,就连刚刚穿上缝裆裤的小孩儿,都识趣地闭嘴不敢哭闹。麦梢黄,虼蚤忙,人也忙呢。
大人没日没夜抢收、抢种,我们也像羊群般被连赶带哄弄进了麦地,完成颗粒归仓的任务。妈妈说:“和你五哥拾麦穗,麦子卖了,给乖乖买花裙子哈。”住在我家隔壁的老五,早撅着肚子站在我家门口,扯着大嗓门喊我。
没有麦子的麦田,像个掉光了头发的老婆婆,看着让人发怵。我和老五挎着比我们的腿还长的篮子,按照大人的嘱咐,沿着麦茬慢慢走,弯腰,捡拾,去头,入篮……无数次单调地重复后,篮子的肚子渐渐胖起来。老五把脚伸进篮子里,噗噗几声,篮子的胖肚子一下子瘪了!
我哭了。这么点麦穗,妈妈肯定不高兴。妈妈不高兴,那花裙子肯定要飞了。
“傻瓜,这样装得多。”老五晃着脑袋,用脏乎乎的爪子在我脸上抹来抹去,跟擦桌子似的一点都不温柔。
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举着大把带穗的麦秆返回地头,太阳还没到头顶呢,那位推着自行车,车后蹲着一个白木箱子的老大爷,又冲着我们卖力地吆喝:“冰糕冰糕……”肚子里顿觉有无数小手回应“我要我要”。
我扔了篮子,踮起脚去扒冰糕箱。老大爷笑嘻嘻地说:“娃娃,冰糕不甜不要钱!”“没钱,我看看中不中?”我看久了老大爷就不高兴了:“娃娃,去喊你妈来,她有钱!”
听了这句话,我赶紧松了手,妈妈来是要打屁股的,她一辈子省吃俭用,最不喜欢吃嘴妞。老五过来使劲把我往树下拉,还说:“哥给你编草戒指,美美的草戒指呀草戒指……”
风在身边吹,云在头顶飘。我们枕着软软的麦个儿,躺在梧桐树下,草戒指编了一捧又一捧……
麦收后,我得到了一件花裙子。老五啥也不要,他牢记着婶婶的承诺,麦子卖了攒钱给他娶花媳妇呢。
老五把新媳妇娶进门那天,我悄悄问他:“你的麦子,婶婶给了你多少钱?”老五一愣,望着五嫂,摸着后脑勺只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