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飘雪时节,围炉话题在朋友圈频现,拨动了我深埋于心的那根情感琴弦,点燃了对当年父母营造的温暖和幸福的深深怀念。
俺家很早就用蜂窝煤取暖了。那些年的农闲季节,生产队组织劳力到城里打工,将金谷园铁路专运线上卸下的煤炭拉到煤场粉碎,在机器上加工成蜂窝煤,凭票供应给城里人。蜂窝煤燃烧率高还清洁,广受欢迎,但农村人只能望而兴叹。纯朴厚道的农民工,和煤场经理相处融洽,到冬天,就可以找其批条子,买一些蜂窝煤。当时,二哥拉架子车、三哥开队里的手扶拖拉机,都在那里运煤,家里买蜂窝煤就方便了。记得当时一块钱可以买46块蜂窝煤,花十几元就可拉回满满一架子车,基本上就够一家人过一冬了。
父亲将废旧铁水桶稍做改造,从土杂店里买个耐火炉膛,放进桶里,在空隙处填上煤渣,顶上糊以黄泥,一个敦敦实实的简易煤炉就制成了,里面烧蜂窝煤,还可以掂来掂去,取暖、烧水、做饭、烤馒头、炕衣物,一炉多用,成为我家冬日宝物。
那时的冬天特别寒冷,经常是冰天雪地。我下学回来,又冷又饿,一进大门就往屋内跑,简易煤炉里的蜂窝煤绽放着红色的花瓣,把屋内熏烤得暖烘烘的。炉上放着父亲编织的小片铁丝网,上面放着的馒头在炉火的烘烤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是母亲为将要下学的我们准备的。我不由分说,拿起一个,咬上一口,焦香甜暖,还没及咽下,浑身已被温暖和幸福包裹了起来……
在父母亲的引领下,我们兄弟姐妹都爱干净。小年大扫除完毕后,就用大哥从城里带回的报纸和年画,把每个房间装饰得焕然一新。这时,小小的简易煤炉就一直陪伴着我们在各个房间来回移动。粘贴好的“壁纸”在简易煤炉的烘烤下,不时发出“嘣嘣”的声响。扭头一看,刚才还皱巴巴、湿漉漉的顶棚已绷紧得展刮刮的。我们再把父亲的剪纸作品贴到窗户、顶棚上,屋内立刻就雅致温馨起来。母亲在厨房里忙完后,也挨个到房间欣赏一番……寒冬里,简易煤炉默默地散发着热量,暖着屋,暖着心。
那些年,农村人对冬日殷实富足的生活有个说法,叫作“脚蹬小煤火,手拿小蒸馍”。父亲不满足于这个简易煤炉,心心念念让我们享受到冬天脚蹬真正的大煤炉的舒适与温暖。可家里用钱地方太多,迟迟没有实现。那一年,父亲要去赶春节前最后一个关林会。母亲说,看样子天要下雪,年货已备齐,不用去了。可父亲执意要去。
父亲出门不久,呼啸的北风把树枝吹得呜呜作响,接着下起了鹅毛大雪。母亲对我们说:“你爹今天要受症了!”
午饭时分,院内的雪已半尺厚,父亲还没回来。我坐立不安,走到街上,只见大雪弥漫,一片静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根本看不到父亲的影子。我只好虚掩大门,回到屋内。
我住的房间紧临大门,我借着明洁的雪光,貌似在看书,其实是支棱着耳朵在听着大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嗵”的一声,父亲回来了。我扔下书,拉开屋门跑了出去。只见父亲成了一个雪人,眉毛和胡子上挂满了雪花,口中呼着热气,吃力地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内。车后座上捆绑着一个庞然大物,把车子压得歪歪扭扭的。我大声叫着母亲,母亲忙从屋内出来。父亲放稳车子,喘着粗气,得意地说:“总算把想要的煤炉买回来了!”
炉子是由生铁铸成的,下有粗壮的四足,中有脚蹬的圆盘,上有宽大的炉面。简直不敢相信,这十分沉重的家伙是年逾花甲的父亲捆到车上,顶风冒雪骑车二十余里运回家的!
就这样,那年春节,我家享用上了令人羡慕的暖炉。除夕守岁,屋内屋外灯火通明,大人小孩围炉而坐,父亲讲述着先辈的故事和家风家训,回顾着一年来的收获,规划着新年的打算。屋内温馨若梦,窗外不时升起爆竹的光焰,交织出一幅幸福的画卷。节日的那些天里,无论室外多么寒冷,屋内总是温暖如春。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饮酒品茶,其乐融融。父母忙里忙外,迎来送往,热闹非凡,亲切的问候声、爽朗的说笑声、孩童们的嬉闹声此起彼伏,氤氲着烟火气息,充满着人间温情。
如今,我早已住上了装有暖气的楼房。但是,想起过往冬天那默默不语的一炉暖意,一股热流就会涌遍全身。人世间的幸福,大概莫过于依偎在父母身边的温暖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