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咬咬牙,花了一千多元买下几棵核桃树。几棵核桃树分布在不同的山坡上,有的矗立在田间,有的长在草丛里,还有一棵年岁较长的长在了村子半坡的一道沟崖内。
沟崖内那棵核桃树离家最近,因此最受孩子们青睐。它粗壮的躯干向上一米多处开始分叉,扑棱棱的树枝四散开来,于是它又像个巨型蘑菇撑得一头好头发。
父亲掏钱买树,一来为我们解馋,二来那时期的核桃非常稀有,价格昂贵,是城里人最喜欢的补脑神器,若不是邻居在城里有了落脚地必定舍不得卖给父亲。这几棵核桃树一年四季不用管理,任它自生自灭,每到夏末秋初,父亲只需提着竹竿去把果子敲下。
沟崖里的树像是在躲藏,它左右两侧几米高的崖上便是一块块好庄稼。我常常担心,这终日不见阳光的树木会有闪失,它的四周都是大石,只有一股大拇指般的清泉在沟里缓缓流淌。崖边上是伸出长脖子的灌木,一整个夏天开着粉紫色的花,这些花木缠绕着核桃树的一根枝干,于是那根枝干被装扮得尤其漂亮。父亲忙于庄稼活儿,无暇去给枝干松绑,这片藤木便与枝干融为一体。
奈何稀有的东西都容易招人惦记,所以核桃快熟时我和弟弟妹妹要一同去守着,以防丢果。守树时,馋嘴的我们总是吃出一堆核桃皮,染出两手黑。核桃当真是香啊!可就是青皮太让人苦恼。父亲并不知,并没有人来偷过果子,反倒是自家的孩子做起松鼠来。
在我三十岁这年,已经可以踮起脚就攀上树杈,可父亲老了,这么小的挑战对他来说都显得很吃力。父亲像个孩子,只能在地上捡果子,他的儿子和女婿则干起了敲打的活。我望着父亲单薄的背影,那曾经坚实的肩膀,挑过沙,担过水,也背过我,终究是被压弯了……那青春时期的骄傲与任性,他终究是扛不起来了。
时隔二十年,核桃树依然稳稳矗立在风雨里,不曾倒下。每当果子成熟时,我们总会见上一面,我习惯去看那棵沟崖里的树,它的枝干一直被紫藤花紧紧缠绕着,如爱情般忠贞不渝,又像是老者不愿放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