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和朋友聊天,他突然问我:“五十多岁了,你最大的缺憾是什么?”
“没能做个编辑或记者。”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一个学机械的理工男,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朋友甚是惊讶。
其实,二三十年前,忽然产生这种想法时,我自己也很惊讶。
当年在上学期间写作文《我的理想》时,大部分人都是“将来要当科学家”,像李四光、华罗庚那样为祖国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奉献自己的青春,奉献自己的光和热。
但在真正的现实中,我们这些父母都没读过几年书的农村孩子,心中真正的志向,大都是迷茫的。
1985年,根据我估算的高考成绩,上本科是没有问题的,但在报志愿时,完全是茫然和无知的。因为“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学的是理科,中文之类的学校和专业是不能报的,最后报了一个农业院校的农业机械化专业。直到大学的课本发下来时,我才发现,这是我最不擅长的工科。
四年大学,学习功课的艰辛自不必说。但走进琳琅满目的图书馆时,我发现我特别喜欢文学方面的书籍,并且这种喜欢是持久的、一贯的,我沉浸在鲁迅、巴金、冰心、老舍、雨果、高尔基、托尔斯泰中,经常忘了吃饭,忘了睡觉,甚至忘了去上课。这时,我才觉得,上大学这条路虽然走对了,但门应该是进错了。因为四年间,我读的文学书籍是专业书的数倍。
我试着写了一些小文章,大都在校报上发表了,有两篇被校报编辑推荐给《河南日报》,居然也发表了。
毕业后分配的工作当然也不尽满意,但那是生活,必须兢兢业业,对文学的热爱只能埋在心里。后来娶妻生子、照顾老人、借钱买房,十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突然有一天,在经济体制的转轨中,我所在的国营单位在风雨飘摇中破产了。
处于多年来对文学的挚爱,我应聘到一家小报当编辑,考试的内容是校对一份16页16开的资料。两个小时后,我以零错误被录用。
投入到工作中,我又一次发现,我真的是太热爱文字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写稿、编辑、校对,如鱼得水般和自己喜欢的文字打交道,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始终感受着愉悦和满足。
谁知,好景不长,仅仅做了不到四年,由于种种原因,这家小报停刊了。
这时,我已过了和年轻人竞争工作岗位的年龄。接下来的日子,又是东奔西跑、忙忙碌碌的各种打拼,身心常处于疲惫状态。“重新再来”的艰辛和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这四个字的真正分量。好在还有文学做伴,虽然经常没法静下心来用文字抒发情怀,但经常与智者对话,与贤者交谈,很能慰藉那颗像浮萍一样的心,也能治疗心里的累累伤痕。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心里自然也没有怨和悔,只是没能做一个真正的编辑或记者,不能日日和自己喜欢的文字厮守,是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缺憾。
其实,有缺憾也是一种美。据说,有人曾建议把维纳斯的断臂续上,但更多人反对,认为这种缺憾的美,更能给人以美好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