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小青葱,一碗甜面酱,几张豆腐皮,父母亲正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父亲捏一根小葱在酱碗里蘸几下,“咔吱”一声脆响,大口大口地嚼起来,那神情特别豪放。母亲吃得细发,先把豆腐皮铺展,舀一勺酱抹匀,然后把小葱一截截掰开,均匀地撒在上面,再把豆腐皮一卷,放到嘴里细嚼慢咽。
小葱蘸酱卷豆腐皮是父母亲雷打不动的早餐,至于搭配着烧饼还是馒头,或是油条,怎么都行。那葱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他们吃的时候,我就远远地坐在一旁。
“这葱这么辛辣,有什么好吃的?”我实在是不解。
母亲看我一眼:“我和你爸一年四季都不感冒,全凭这葱呢!”这小葱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我不信。不过,父母亲这么大岁数了身体还是不错,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紧急电话把我从千里之外拽回来,头疼脑热也少有。
吃了饭,母亲出去遛弯儿,费劲巴拉地又抱回来一捆葱,确切地说是一捆小葱苗。母亲一回来,父亲心领神会,站起身就往外走。“干啥去?”我紧追不舍。“种葱。”母亲撂下话,就出了门,那兴奋劲全然不像80多岁的老太太。我追出去接过母亲手里的葱,爱人接过父亲肩上的锨,浩浩荡荡往我家的菜地走去。菜地就是窗户外面的一小片空地,不知啥时候父亲翻整过,种上了葱,现在稀稀拉拉的还有三五棵。父亲要重新翻地,爱人把父亲让到一旁,一锨一锨认认真真地翻了一遍。别看只有桌面大小的一块,翻下来爱人也出了一头汗。父亲不吭声,等爱人翻完了,又拿起锨,把他认为不到位的地方重整一下。翻了几下父亲就累得直喘,可他不服老,唉声叹气:“这点活,搁以前算个啥!”
扒出一道深沟,母亲让我把小葱摆到沟里,盖上土。爱人挖一道沟,我摆一排葱,没多久小葱就列队完毕,小小的菜地一片葱绿。虽然小葱们蔫不拉几地靠着,但也整整齐齐的,我看着满心欢喜。
母亲很开心:“这下好了,用不了两天就站起来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拔着吃了。”
“对面就是超市,买着多方便,干啥自己种啊!”看母亲一脸喜悦的样子,我真是搞不明白,这是我们回家几天正好赶上,若我们不在家,他们种着还真是挺费劲呢!
“方便啊!新鲜啊!省事啊!想吃了溜达过来拽一棵,多好!”母亲一连说了三个“啊”,强烈表示对我的反对。
“妈,你这是要把小葱当宝了?”想想那辛辣,我就直吐舌头。
“那可不是,吃了一辈子了。想当年怀你的时候,吃棵大葱都当水果呢!宝贝得很。葱是好东西,出味杀菌,烙饼、做面条一天三顿都离不了。没了啥可不能没了葱。”母亲一张口,我仿佛都闻到了葱的味道。
“怨不得我闻不了这个葱味,敢情是那会儿被动吃多了。”我忍不住笑。
母亲拿起靠墙的瓦罐,瞧了一眼父亲,骄傲地说:“这里面都是雨水,你爸把这些盆啊,罐啊,摆在这儿,接了雨水,浇地又方便又有营养,我们也不用费劲回家提。”手巧心细的父亲一直都是这样善于利用资源,原来是,现在也是。
跑回家的爱人已经提了两壶水过来,一行一行认真地浇着,父母亲站在一边看,一棵棵小葱咕咚咕咚地喝着水,挺着身子生长。我想,用不了多久,这些健壮懂事的小葱,就会在父母爱的呼唤下,写出青绿嫩白的诗行,那是母亲的期待,父亲的渴望,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岁月、心中盛开的美好。
我想,我也大可不必担心他们累着,葱常绿,人不老。